“那……还是有很多地方很美的,我们村后面有座叫空濛的……山……”
“哎呀别说这些啦,咱俩是同族,是不是亲上加亲了,你要不要叫哥。”
“你……你咋老占我便宜?”
“因为你是小傻子呀!”
“你……你……你不要再同我说话了。”,岑最果气呼呼地将脸撇到一边。
“你怎这般小气,小爷我就是比你大,大一天也是大,让你叫声哥哥怎么了?岑最果——小气鬼——”,覃瑞瑞冲他做了个鬼脸,也不理他了。
俩少年互相不说话,并肩走在宫道上,此时迎面过来一人,那人身量极高,身佩一把极长的刀,覃瑞瑞听他的气息吐纳沉稳,想必也是武功不弱,他伸手将岑最果扯到自己身后,手拂过鬓边摸下一柄藏在马尾束扣下的暗器捏在指尖。
他这厢如临大敌,那人却连一个眼神都未分给他们,只在与他们擦身而过之时,压着声音说道:“收起来,早些出宫去。”,说罢便径直走远了。
覃瑞瑞也不罗嗦,收起了方才玩闹的心思,一把攥起岑最果的手朝宫外快步走去,岑最果身上繁复的礼服重得束手束脚,只能一溜儿小跑地跟着。
直到行至宫门他们才慢了下来,俩人一前一后低着头,亮了牌子通过了守卫,出了宫门。
岑最果匀了匀气才忍不住开了口:“干啥呀,跑那么快?”
覃瑞瑞昂首环顾了一下四周,说道:“那人我认得,是个御前侍卫,皇帝跟前的大红人儿,被他发现了我身上私藏武器却不声张,小爷还不快跑?”
“宫门口要检查的,说了不让带武器进宫的,你咋还带了?要是给查了出来,连累你家王爷可如何是好?”,岑最果掐着嗓子小声念叨。
“你懂什么?你个小傻子?”,覃瑞瑞娇肆惯了,被个傻小孩儿教训了,立马就要怼回去。
岑最果想着自己明明是为他打算,他还这般一口一个小傻子的叫他,心中又有一些生气,嘟囔道:“你再叫我小傻子,我可真的不理你了。”
覃瑞瑞往城墙根儿的阴影处一蹲,岑最果以为有啥情况,赶忙也在他身边蹲了下来,四处瞅了瞅:“咋啦?”
覃瑞瑞从怀里摸出了一张比脸还大的饼子,撕了一半往旁边一递:“吃饼子不?”
岑最果刚才在那宫宴上面对着一桌子琳琅满目的珍馐美味,本来想着大快朵颐一番,却一会儿要行各种礼,一会儿又忙着担心魏瓒,拢共就没顾得上吃几口,此时正饿了,忙伸手去接,丝毫不嫌磕碜地说道:“吃!”
“说谢谢哥!”
“谢谢哥!”,能屈能伸的岑最果为了口饼子认了个哥。
饼子吃完了,俩人还不得劲儿,岑最果便很大方地邀请覃瑞瑞去侯府马车上吃果子点心,魏瓒每次带他出行都会备上一堆吃食喂他,他也不小气,都拿了出来铺在小案上请这个新认识的朋友吃,俩人又吃光了马车上所有的存货余粮,喝着茶水溜缝的时候,魏瓒回来了,刚才还说吃撑了动弹不得的岑最果,一跃而起扑到他面前,雀跃地喊道:“侯爷回来啦。”,欢欣的小模样像个等待主人的小狗。
覃瑞瑞见状摇摇头,在他的身上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一般,暗道,好像说什么都晚了。
他朝魏瓒行了个虚礼,道:“人我完璧归赵,吃了您一些果子点心当酬劳不为过吧!”,说罢朝岑最果眨眨眼,用口型说了一句:“哥走了。”,便身轻如燕地跳下了车,落地无声,似猫行一般半踮着脚尖,很快将身影隐没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魏瓒若有所思地收回了目光,摸了摸岑最果的脑袋问道:“出宫的路上还顺利吗?”
岑最果倒豆子一般,将刚才一路上的所见所闻都说了出来,但没说覃瑞瑞跟他说的那些,他告诉自己要坚信他的小阿哥不是那样薄情寡义之人,小阿哥是这世上对他最好的人了,他不该怀疑他。
魏瓒道,刚才那个御前侍卫是他恰好在去毓秀宫的路上遇到了,托他去照拂他们一二的。而那个覃瑞瑞是端王的暗卫,武功不弱,才放心将他托付,但还是让他久等啦,于是给岑最果赔了个不是。
岑最果笑弯了眉眼,将小脸儿扣到人腰腹上不动了,魏瓒摸摸他的脑袋,说:“小果儿还学会撒娇了。”
岑最果虽说是想通了,选择无条件相信魏瓒,但心中还有些别扭,像是刚才吃饼子时被噎着了那般,差着一口气不上不下的。
魏瓒捏了捏他脖子后面的软肉,学着他的口气问道:“是不是生气啦?说罢,要怎么样才能原谅你槐之哥哥。”
岑最果埋在人怀里摇了摇头,声音闷闷地传来:“没生气。”
“那为什么不肯看我呢?”
岑最果便很乖地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神色却有些恹恹的,魏瓒在他唇边捻下一粒饼碎,逗他:“嗯,这么能吃看来是没生气。”
岑最果小脸一红,委屈巴巴地瞪着他,也不说话。
魏瓒用手轻轻地去掐他脸颊上的软包子肉,笑着说道:“我们家小果儿怎么还委屈上了?”
岑最果小嘴一扁,眼圈儿红红的,模样更委屈了,小声说道:“她……她也叫你槐之哥哥。”
魏瓒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衡阳帝姬,哂道:“衡阳帝姬从小便与我相识,小时候就这么叫着,如今看来确有不妥,日后我跟太后说让她改口了便是。”
岑最果点了点头,心下又觉得自己为了这么点小事闹别扭太不应该,随即又摇了摇头,说道:“也不是我叫了就不让别人叫,就是……就是……心里闷着……揪揪得疼,我也不晓得这是咋了,但小果知道这样很自私……很不好。”,说着有些丧气得埋着脑袋。
魏瓒托起他的小脸,两人平行而视,声轻却郑重地说道:“果儿你听我说,这世间的一切钟情和倾慕都是带着独占欲的,是容不得别人觊觎分毫的,若两情相悦便不叫自私,相爱的两个人之间是一定容不下第三个人的,你可明白了?”
岑最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孩子气地说:“上次小阿哥说钟情于我,小果不明白何为钟情,但小果也决定要钟情小阿哥,一辈子只钟情小阿哥一人。
魏瓒将他揽入怀中:“嗯,我魏瓒这辈子也只钟情于岑最果一人。”
岑最果伸手从案边的储物格内摸出个鼓鼓囊囊的油纸包,展开口往魏瓒面前一放:“给小阿哥留的点心。”
他惦记着魏瓒晚宴上也没怎么动筷子,还被敬得喝了些酒,便留了一大包点心没拿出来招待覃瑞瑞,毕竟他也没想到覃瑞瑞看着瘦巴巴的,竟和他一般能吃呢。
魏瓒一边感动于这小孩无时无刻不想着自己,又有些好笑,小孩儿也是有脾气的,因为别人叫了他槐之哥哥,就别别扭忸地不肯叫,看来以后自己得注意些分寸,莫要伤了这小醋坛子的心。
回到侯府的之时,岑最果已经歪在他身上睡着了,半张着小嘴睡得毫不设防。魏瓒抱着他下车的时候,冯管事手里拿着个披巾在门口等,见到他便迎了上来,轻手轻脚地将披巾罩在了他怀中之人的身上。魏瓒不由想到当初岑最果刚进门时,可是很招老头恨的,天天都不给个好脸色,当贼一样防着,如今却连他这个主子都比不上他的待遇了。蜜饯果子小食甜点,只要岑最果待着的地方就不会短了他的,有一回还来跟他说,侯府的夫人穿得太素净会招人笑话,让他签了好几张京都城最好绣坊的单,给岑最果分四季各做了好几身衣裳。小孩儿被养得由内而外的水嫩了起来,像沾染了尘泥里的璞玉,经过涤荡打磨后便显出了原本的莹润细腻。
回到寝房,魏瓒将岑最果放到床榻上,帮他除了鞋袜,掖了掖被子。忍不住低头亲了亲睡得红润的小脸蛋,心中有块地方满溢得有些鼓胀,他愿意倾其所有,只愿他能够岁岁年年的陪伴着自己。
而后魏瓒只身来到傅坚的药庐,递给他一粒带着浓重血腥味的泥丸,这泥丸原本用蜜蜡封着,才能湿而不腐。
傅坚拿医刀切下了一点丸泥,再从一个小瓶子中倒了一些药剂在药泥上,灭了烛火之后,一瞬间一抹翠蓝色焰幽幽地显现了出来,烛火再次点亮之时,傅坚说道:“这丸子是由血凝成,至于是否为人血,要待老夫一一比对后才能判断。”
魏瓒心下一沉,道:“这是我从甯太后的寝房内得来,她放在床榻下的暗格里。若是寻常补药为何要藏起来?”,他方才随着衡阳帝姬到了毓秀宫,甯太后见他倒是没多大意外,不冷不热地说了几句体己话,他便推说要净手,趁机在毓秀宫查探了一番。好在今日甯太后得了风寒,嫌宫中人多嘈杂,遣走了大多数的宫人,他颇为顺利地就摸进了太后的寝房,碰巧看见毓秀宫的大太监翁公公将一个锦盒放在了甯太后的床榻之下,待那大太监走了之后他便将那锦盒里的蜜蜡丸摸了一颗带出来。
“你是怀疑太后与那血鼎案有关?”
“血鼎案的幕后主谋手眼通天,可随意销毁皇家侍卫的身份记录,又能使京兆府和大理寺都讳莫如深之人,目前不是只有皇帝和太后二人吗?”
“那你为何不怀疑夏侯蔼?”
魏瓒沉吟片刻后说道:“我的直觉告诉我不是他。”
“嚯!”,傅坚不置可否地瞅着他
魏瓒冷道:“一国之君如果做出此等天理难容的恶行,那君将不君,国将不国。”
傅坚思忖了一会儿才道:“此事涉及当朝太后,虽皇帝与太后不睦已久,但她垂帘听政的那几年在朝中的党羽众多,脉络错综复杂,也不是皇帝一时半就能拔除的,故而也会忌惮她三分。若无确凿的证据,当今天子不会轻易动她。”
“我明白,此事我定将谋划妥当后再作行动。”,魏瓒不欲与傅坚多说,有时候知道得越少反而越安全,本就该颐养天年的人,不想让他为自己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