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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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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公公朝手下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两个太监领命跑了出去,再回来之时一人手中的托盘上有一叠粗麻布和一罐白糖,一人双手托着根细长的荆条。

翁公公一颔首,两个小太监过来一左一右架住了瘫软在地的岑罪果,将他身上的素袄连同内衬里衣一同扒掉,岑罪果下意识要挣扎,却被翁公公用荆条挑起下颚,这荆条用盐水泡过,劲韧如鞭,荆条上的尖刺划破他的皮肤迫他抬起头。

尖戾的声音似来自地府的鬼魅,翁公公阴恻侧地说道:“你且受着,咱家还没见谁能撑得住这个呢。”

下一瞬那荆条虎虎生风地抽在了岑罪果旧痕未消的背脊上,顷刻间皮肉绽开,鲜血淋漓,岑罪果却死死咬着唇一声不吭。

“不就是顿抽人鞭子的老把式么?哀家还当什么新鲜玩意儿。你看他都不喊痛,你这也不过如此。”,甯太后懒洋洋的声音从珠帘后传来。

翁公公却桀笑道:“非也,太后娘娘您且耐心些看着。“

说罢又抽了十余下,那背脊上一片血肉模糊已是不能看了,他见状往那满背的伤口上撒了厚厚的一层白糖,不多时温热的血水便融化了白糖,变成了淡红色的糖水裹在背上,他又取了麻布铺上。

“禀太后,此刑罚叫做白雪喋花衣,是奴才自创的,至今无人能熬过五层,就什么都撂了。”

甯太后见眼前那血水混着糖水已经洇得背上的麻布血迹斑驳,她非但不觉得这场面骇人,反而一边目不转睛地瞧着,一边饶有兴趣的问道:“何为白雪?何为花衣?“

翁公公怪笑一声,随着“刺啦——”一声,他用力扯下了覆在背上麻布,粗粝的麻布连同着血肉一齐被揭下,顿时血流如注,淅淅沥沥地滴了一地,渐渐地在身下形成了几个小血洼。

岑罪果闷哼几声,攥紧的拳背青筋暴起,汗水将颊边散开的鸦发濡湿,他半阖着眼,脸色煞白,疼得直打哆嗦。

“这白糖有快速止血愈合伤口的效用,麻布会因为糖水而黏在皮肉上,就是说这血肉堪堪开始凝合,就又被活生生地撕了一层下来,嘶——那滋味儿哟——”,翁公公眉飞色舞地描述着,耸拉的眼皮隐隐跳动,目中有着嗜血的兴奋。

“如此妙哉。”,甯太后似笑非笑地抿着嘴,话锋一转语带疑惑:“你说这蛮荒的贱奴是不是与寻常人不同?似是感受不到痛苦,你瞧他无动于衷地都不喊疼,还是你这刑罚只是看着唬人,实则……”

翁公公没显摆成,自然心中恨极,恶狠狠地道:“我看你这贱奴的骨头能硬到什么时候。”

荆条再次落下,新伤垒着各种旧伤,岑罪果单薄的背脊上荆痕纵横,皮肉狰狞的翻起,让人不忍直视。如此反复折磨了人了五次,那荆条落了几十下,任凭那老阉人如何恐吓盘问,岑罪果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连一个气音都没有发出。

翁公公面上挂不住,意欲再次动手,岑罪果突然疾咳起来,整个身子都猛烈的痉挛战栗,架着他的两个小太监竟一时失了手,让他的身子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岑罪果喘咳得蜷成了小小一团,唇边有一簇簇血水流出来。

翁公公心中一惊,卡着人下颚迫他张口,查看了一番他的舌头才松了口气,不是咬断了舌头,是因为太痛了咬破了自己的舌尖,便不以为意地将他抛在原地,说:“太后娘娘,只要您发话,生死不论,奴才一定打到他开口招认为止。”

甯太后见岑罪果蜷在地上双眸都已经涣散,一副油尽灯枯之兆,思忖了片刻,口气有些可惜:“今儿就到这儿吧,人毕竟是承恩侯府的,由我这个做姑母的越俎代庖已是不妥,若将人直接打死了,恐抹了瓒儿的面子。”,她停顿了片刻,又道:“就是直接死在我毓秀宫里,也是晦气。”

翁公公先是连呼太后娘娘慈悲为怀,菩萨心肠,又听出她话中的弦外之音,连忙将话头接过:“这小奴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死罪可免,活罪难饶,皇后娘娘作为天下妇人的典范,亲自教化这王侯家的妻妾是他们的造化,侯爷定能体会娘娘的苦心。”,他如死鱼般浑浊的眼珠一转,“不如就罚这贱奴去万佛寒窟跪经,无边佛法定能助他伐经洗髓,脱胎换骨。”

“这样也好。虽说他这一身污秽恐要玷污了佛门清净之地,但我佛慈悲,广渡众生,兴许能将这劣根磨去一二,于他也算是一番大造化。”,甯太后说的字字句句无一不慈悲,却是佛口蛇心。

那万佛寒窟是大盛皇宫深处的一处天然石窟,背阳靠阴,终年不见天日,就算外头已是炎夏,这寒窟中也是冻霜覆盖,终年不化。寒窟的石壁上不知是哪个朝代的能工巧匠留下来的大大小小的佛像,已逾万座。但因终年酷寒非常,这宫中前去参拜的人并不多,就连更换供品的内侍都是寒衣肨袄加身才敢进去待上片刻。

甯太后这赫然是想要这小奴的命,翁公公在大内沉浮多年,揣度上意的功夫已是炉火纯青。他命人将岑罪果身上的夹袄都除了去,但毕竟是佛祖面前,还是留给他一件亵衣蔽体。

“你且在此好好跪着吧,等会咱家再来看你。”,他咧开嘴,无比恶毒地笑了,“等你死了,咱家自会为你收尸。”

临走时又朝着那石壁上的佛像拜了拜,口中念叨:“佛祖啊佛祖,这可是太后娘娘要这人的命,老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您要怪就怪她吧!”,只待了片刻,翁公公便直呼冷得受不了,带着手下一众太监鱼贯而出。

在这被日光所弃之地,石窟四方空旷高阔,似是湮灭了万物之音,只剩下砭骨入髓的极寒,石壁上的众佛像端坐高台,双目半敛,无悲无喜地睥睨人间,只受供奉,不渡苦厄。

此刻的岑罪果已经是气息奄奄,他无力地垂着眼,当他一次次地咬破舌尖想保持清醒却再也无济于事之时就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他不再求饶,不再辩解。

他在这世上短短十七载,尝遍伤痛,历经困苦,一生都在颠沛流离之中度过,他想起了那个在护城河边放走的浮屠宝塔灯,那个没有写上去的愿望,终究是不能实现了。

他真的就如蚍蜉一般,马上就要死去,没有人会记得他这个卑微的奴隶。自他出生之时就不被生父承认,嬢嬢在他六岁那年的除夕夜,给他包了一顿饺子之后不知所踪,他坐在家中的门槛上等了三天三夜,都没有等到嬢嬢回来,饿得实在遭不住,从一窝田鼠洞里刨了个干巴巴的馍馍吃了,就这么像个小乞儿一般活了下来。后来村子中的人终究是容不下他,烧了他家的屋子,要将他赶到山上去,他坐在一片焦黑的废墟中不肯走,那是他的家啊,没有了家,等嬢嬢回来要去哪里找他呢,虽然他也隐隐的知道,嬢嬢永远都不会回来了。倔强的后果就是被人打断了腿,扔到了山上自生自灭,人们盼着他这个邪祟被野兽叼了去,一了百了。没想到命大的他拖着残腿,爬到一处山洞,那山洞旁有个歪脖子果树,他靠着掉下来的果子活了下来,养好了腿伤,又一瘸一拐地回到了村里,人们不知他如何存活至今,只觉得他更加邪门,所有人都视他如瘟神。他没有朋友,也没有人愿意和他说话,偶有头一天还和他亲近的小孩儿,第二日便拿石头丢他。只有族里那个满脸刺青的巫医,他是个脾气古怪但地位很高的老头,曾经捡回了烧糊涂了昏倒在河边险些被河水冲走的他,也会在他受伤之时丢给他几把药草。

最难忘的还是十岁那年遇到的那个霁风朗月般少年,少年人一袭银色甲胄,绯色素面蜀锦军衣衬得身材颀长,皮靴配银蹬,手持一口长剑,腰别一柄匕首,马尾高高地竖起,一双凤眼微挑,眸光流转间流露出几分少年人的桀骜,笑起来却如东升的旭日一般璀璨夺目……后来他翻越层峦叠嶂,蹚过翠霭晴岚,来到了他的小阿哥身边,恍然若梦成为了他的妻子。可最终……他最终还是披了这一身霜寒,即将死于这幽冥之境,梦……终究是醒了。

他的眼前渐渐昏聩,思绪渐渐纷乱,像梦魇一般,再也分辨不出现实与梦境。如此也好,我死在这里也好过于弄脏了小阿哥的府邸,岑罪果的心火将灭,心头竟浮现出如释重负地庆幸,如此便好。

第十五章

知觉渐渐消散之际,他隐约听见一道年轻的声音:“啧啧!你这颗小果子,这是要折在这鬼地方了啊。”

随即一片略带清苦之物送入了他的口中,压在了他的舌下,而后他整个人就被塞进一处幽暗之地,怀中又似被揣进了一道温热,煨在他心口。

“小果子,我能帮你的就这么多了,接下来就看你的造化了。”,清亮好听的声音又说道。

那人似是还不放心,一阵窸窣之后,将一件带着体温的寒衣裹在了岑罪果的身上。

“新做的衣裳,头一回穿呢,便宜你这个小果子了。”,那声音絮絮叨叨地充满了活力,又听他嘶嘶了几声,桀骜不驯地骂道:“这鬼地方可冻死小爷了。“

“小爷为了你可是下足血本了哦,小果子你要活下去,将来小爷都要向你讨回来的,我走啦——”

声音渐渐远去了,岑罪果想着嬢嬢走的时候也是让他好好活下去,十岁那年遇到的小阿哥也是让他一定要活下去。原来这么多人盼着他活,可他们为什么都要离开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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