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瓒知道这些仆役惯会察言观色,省时度势,他们敢怠慢岑罪果也与自己对待此人的态度有关,当下便不予追究,只吩咐道:“找个人来教他规矩。”,转头又像看到什么脏东西似的,将人从头打量到脚,终于忍无可忍地斥道:“你这是穿的什么?”,言罢加快脚步进了书房,冯管家跟着走了进去,岑罪果却被拦在了门口,又巴巴地惦记着他的伤势,焦急地垫着脚尖伸长脖子往里张望,结果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厚着脸皮向亲卫打听,没想到那亲卫冷心冷面,一个字都吝啬搭理他。
入冬的京都已经能尝到寒意,北风呼呼地刮得小脸生疼,岑罪果低头看了看自己里三层外三层的衣裳,想到魏瓒最后那嫌弃的眼神,拢起双手往掌心呵了一口气,再搓了搓,找了个风小些的角落揣着袖口蹲缩了下来,心中有些委屈。
傅坚仔细帮魏瓒检查了伤处,发现这条伤腿恢复得还算不错,只是骨头愈合尚需要些时日,顿时松了口气,嘱咐了一番便退了出来,刚出院子就瞧见了蹲在墙角根儿正在用树枝逗蚂蚁的岑罪果。
他捻着胡子笑他像个小孩子,岑罪果一抬眼见到是侯府中唯一肯搭理自己的人,不由眼睛一亮,抿出个酒窝就起身迎了上去,阻着人问东问西,傅坚很耐心的一一回答完,笑呵呵地让他放心。
岑罪果点了点头,终于彻底放下心来,行了个礼:“打扰傅医师了,那小果先回去了。”,走了两步又回头叫住了傅坚:“狼吻草孕苞了,这草药对侯爷的伤腿可有裨益?”
傅坚闻言大喜,赶紧招呼他说要一同去看看,却也说这狼吻只对刚受伤未愈合的,无论是内伤还是外伤皆有莫大的药效,但对已经好得差不多的伤患就收效甚微了,又揶揄岑罪果说,魏瓒将最后一瓶狼吻草做的伤药都送给了他,对他可真是舍得下血本。
岑罪果听了心中却极不是滋味儿,自己皮糙肉厚的,这药给他也是浪费了,要不是他当初没皮没脸的收下了,兴许小阿哥能好点快些。
傅坚见他一脸懊悔样,猜到他心中所想,便伸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瓜,让他别胡思乱想。
岑罪果恹恹地点了点头,傅坚却忽然怪声大叫:“小果,你这是穿的什么衣裳呀?”,说完指着他哈哈大笑了起来。
岑罪果的脸瞬间红了,低着头窘迫得不停地用小手扽着外衣,想遮住里面露出的红叠着黄又叠着绿色的三层衣裳。
傅坚见小孩儿手足无措的挺好玩,乐不可支地一直笑个不停,背后传来一声冷喝:“在闹什么?”
魏瓒从书房里走了出来,见这老小子笑得前俯后仰,岑罪果却愣头愣脑地站在原地,脸还涨得通红,不知怎地就不想看到有人欺负他。
傅坚见到他丝毫不收敛,拍着大腿道:“你看他穿的那是什么?这小孩儿穿得像不像戏班子里唱大戏的?”
岑罪果咬着唇想到以前在南疆的时候,也远远地看过几眼进他们村子唱戏的戏班子,那些戏子的戏服色泽明艳,确实是有点像,一个没忍住也咧着小白牙笑了起来。
“你还笑?穿成这样你是准备要去唱戏?”,魏瓒皱着眉刻薄道。
岑罪果扁了扁嘴小声说不是,是因为冷。他受伤被抬进侯府的次日,班咎就派人送来了几个大箱子,说是他的嫁妆。里面是一些皮子山货和一箱花里胡哨的衣物,冯管事清点之后禀报了魏瓒,魏瓒让他将装着衣服的箱子送到岑罪果住的厢房里去,其余的统统都退回去。
岑罪果接到时就打开看了,发现里面衣物全是少族长的。班庆生得明艳风流,最爱作花哨的打扮,但那些颜色鲜艳的衣裳他不敢穿,又收拾完放进了箱子里了,想着以后还给少族长。只得了一双旧鞋,这鞋对他来说足足大了一寸,往里面塞了两个布团才勉强穿着不掉了。
可没想到京都城的冬天这么冷,去年他受伤卧床静养了一段时日,房间里还烧着炭火,他可以抱着棉被取暖。今年孟冬他房里连炭火都短着了,前几日屋顶漏雨打湿了被褥,雨天一时半会没办法晾晒,他托厨娘去问问管事能不能多给他一床被子,后来送是送过来,但是条又破又薄的被子,他冻得直打哆嗦,夜里都无法入睡,手脚上起了好几个冻疮,实在受不了了才把箱子里的衣服翻出来,一层一层的穿在了身上。南疆终年炎热,根本不需要冬衣,这一箱衣物是从南烛带来的,里面自然不会有御寒的厚衣服,只能多穿几件。
岑罪果没将被子的事说出来,只说了因为冷才将单衣一股脑儿都裹在身上的,说完垂着脑袋有些丧气的想着,明天开始就待在房间里裹着棉被罢,不能再出来丢人了。
魏瓒闻言怔愣了一瞬,喉结攒动,随即吩咐身后的冯管事:“你去找几件冬衣给他送过去。”
傅坚一听却跳了起来,攥着岑罪果的手臂就要拖着走:“老夫带你去京城最好裁衣铺子定做个十套八套的,侯爷若不肯付钱,老夫给你买便是。”,他觉得孩子都这么磕碜了,方才还被他嘲笑了一番,心中内疚不已,净想着弥补。
没想到岑罪果赶忙挣了挣,说有件袄子穿已是极好的了,还说自己有衣裳穿,不需要浪费这个银钱,说罢行了个礼就告退了。
魏瓒见他提着过长的下摆走得深一脚浅一脚的,才注意到他那双不合脚的鞋,不由感到刺目了起来,心里似有个爪子在挠一般,说不是出什么滋味。
傅坚垮着老脸,满脸不高兴:“这孩子也算你八抬大轿娶进门拜了天地的,怎么就跟着你过成这样?传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魏瓒的眼神徒然冷了:“他们强塞给我的东西,我就要奉如圭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