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之后,九方宸对裴瑾疏的态度缓和了不少,两个月过去,九方宸虽说依旧是不冷不热不主动交流,总归也不是对裴瑾疏冷脸相对了。
可雷子赫见状是觉得不太好,他明里暗里问了九方宸和裴瑾疏很多次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他也试着拉近两人的关系,比如暗地里通知其他人不许给九方宸签下山的批文,让他只能找裴瑾疏。可九方宸宁愿跟着别弟子混下山回来再受罚都不肯找裴瑾疏签批文,后来这事只能不了了之。
而且自从从无尘界回来后,九方宸闲暇时间除了练习游泳,就是闷在房间里看从藏书阁借来的书,未曾跟裴瑾疏求教过一点问题。
裴瑾疏有问过其他授课的仙尊长老九方宸的学业如何,得到的答复都是还不错,但有些不求上进,他们都觉得九方宸只是堪堪完成九州云崖的授课内容,他明明有能力学更多更难的法术和技能的。
裴瑾疏听了沉默良久,其实正课外的东西应该他来教授,但他与九方宸实难相处,除了刚从无尘界回来那段时间他带着九方宸熟悉神武的用法,后来九方宸对他避之不及甚至表现出些许憎恶之后,不得不承认他也胆怯了,他不想面对那样的九方宸。
或许,九方宸需要一个更适合他的师尊,比如谷微。
当他把这话说给雷子赫听的时候雷子赫大吃一惊,“你的意思是,你不要他了?”
“我只是觉得他应该找一个能真正对他传道授业的师尊,否则是白白浪费时间。”
雷子赫急了,“你怎么就不能传道授业了?隋膺不是带得很好吗?小宸也很优秀啊,他可是天底下最年轻的神武持有者,你哪里有浪费他的时间!”
裴瑾疏垂眸盯着眼前的茶杯,半晌后,他开口道:“他收服神武,我没有半分贡献,至于传道授业,他已经把我这里的门关上了,我也不知道怎么打开。”
“不是,你要开不了我来开啊!但你得跟我说说你俩到底怎么了!”雷子赫双拳抵在桌子上凑近裴瑾疏,他是真的奇怪俩人怎么就走到今天这一步了。
裴瑾疏闭上眼,摇摇头,“他可能……只是单纯的讨厌我吧。”
雷子赫鼓足了气正想辩驳两句,却见裴瑾疏一脸落寞甚至居然有一丝难掩的委屈,他与裴瑾疏相处这么久,何曾见过这意气风发的人露出这般表情。
裴瑾疏自认他这辈子也面对过无数坎坷磨难,可从未有过放弃的时候,但他不能拿九方宸的前途来赌。
雷子赫撒了气,他软下身子,沉默良久后道:“若你俩真的难以维系,那就让谷微来当小宸的直属师尊吧。”
裴瑾疏护臂之下的手慢慢攥紧了,他不甘心啊,可又有什么办法,不能让九方宸在自己这里把自己消耗下去。
“等从缥缈仙宫回来之后吧,我先跟谷微打个招呼,在这之前小宸还是辛苦你负责了。”雷子赫叹了口气。
裴瑾疏点点头,起身离开了。
看着裴瑾疏离开的背影,雷子赫郁闷极了,不应该啊,小宸应该是很喜欢裴瑾疏的,他雷子赫的直觉从来没错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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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正是乍暖还寒时。
九方宸等人突然收到消息,裴瑾疏和裴瑾晞要带他们南下去缥缈仙宫。
隋膺很兴奋,乐颠颠道:“你们说师尊他们带我们去缥缈仙宫,是不是有什么比试?这次我可绝对不会输给栾清雅了!”
“你能不能别老想着打架。”陆世无奈地摇摇头。
程澈也好奇,他问九方宸:“师兄,你知道咱们去缥缈仙宫干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
九方宸心里这么想,嘴上说得是:“不知道呀,反正总不会害我们的。”
隋膺直起身道:“据说缥缈仙宫可漂亮了,历代宫主品位都很高,那布置和修葺也是顶尖的。”
程澈来了兴趣,跟着隋膺问东问西,隋膺也不管自己确不确定一顿瞎说,害得陆世不得不在一旁给他兜着,生怕真把小师弟忽悠了。
九方宸看着那俩人一副乡巴佬的样子忍不住偷笑起来,他心道缥缈仙宫确实漂亮,虽说修真界都知道最有钱的门派是万药谷,实际上权势最大的门派还是缥缈仙宫。
缥缈仙宫能有权有势成这样,主要在于这是修真界唯一一个里出了一个真神的门派,据说那真神飞升神界后给缥缈仙宫留下三件秘宝,能保缥缈仙宫长盛不衰。
而他们这次去的主要目的,其实就是和这其中一件秘宝有关。
三天后,师徒六人来到了这个全修真界最为气派的宗门。
好家伙,真是有点东西。
飞鹤流云,殿宇辉煌。
江南春暖,缥缈仙宫中桃花含羞,玉兰无暇,紫藤花垂落于竹架,蔷薇爬于宫墙之上,还有数不清的花朵皆是盛放,层层叠叠,却错落有致,颜色搭配相宜。
他们到时正是黄昏时,天幕是淡淡的金色,天穹之下那此起彼伏的殿宇以妃色墙壁盖鎏金瓦片,富丽却不艳俗。
远远望去,天幕之下,缥缈仙宫像是嵌在云端之上的一副画作。
仙宫之中引了流水,做了假山,还养了无数珍禽异兽,程澈一路走来震惊的表情就没从脸上下去过,禁不住地发出阵阵感叹。
隋膺“啧”了一声敲了敲程澈的脑袋,“我说师弟,咱能不能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你这也太丢人了!”
程澈都没顾得上回他的话,扯着他的胳膊道:“隋师兄!你看你看!是孔雀!是孔雀诶!”
隋膺撇撇嘴:“孔雀又怎么了!当年我们侯府里也有。”
程澈:“啊?”
“那是!”隋膺忍不住在自家小师弟面前显摆一番,“我们国公府当年可是比皇宫还气派!”
程澈张大了嘴巴。
隋膺正要再炫耀几句,裴瑾疏懒懒地开了口,“国公府这么好,九州云崖真是委屈小公爷你了。”
隋膺身体一僵,旋即跑上前抱住裴瑾疏胳膊,讨好道:“怎么会!师尊在的地方最好了!师尊去哪儿我去哪儿!”
裴瑾疏作势不信,撇开了眼,隋膺见状又是往裴瑾疏身上靠了靠,“真的!真的!”
九方宸走在后面见隋膺和裴瑾疏在前面“缠缠绵绵”,心头是一股无名火起。
他咬咬牙,用极低的声音道:“功高震主,至于倾亡。”
说这话的声音很小,却有两人听见了,九方宸也是知道,他抬起头,对上了回眸的裴瑾疏。那双琉璃目中,是藏不住的风暴。
其他人不知道的事情,九方宸却清楚,他登临人皇之位后理所当然地插手皇权,顺带过了一眼隋膺父亲当年的事件。
隋膺的父亲是忠臣,可他的脾气可谓和隋膺一模一样,脾气急性子烈,直言不讳刚正不阿,而且行事张扬不避宫,他一片赤诚忠勇,却没想到皇帝对他早有忌惮。
这位毫无防备的国公爷最后一次出征时遭敌军重骑冲散了队伍,他带少数人马行至边境一村庄,又在这里正好撞上了一支敌军部队。
明明早就发出了求援信号可援军却迟迟未至,荣国公在粮草不济的情况下以少数战力与那敌军周旋了十天,耗到了百姓撤离,终是寡不敌众,最终被贼人杀害。
后来朝廷给出的解释是地势险峻,援军迷路又遭伏击,以至救援来迟。
九方宸冷冷翻过卷宗,史官记录了皇帝的雷霆之怒,记录了援军首领痛哭流涕欲自尽谢罪,记录了援军亲眷上国公府请罪,记录了隋膺母亲亲自进宫面圣求皇帝对援军网开一面,记录中给荣国公府留尽了好名声,那援军一党的罪责只写了罚,甚至那援军首领日后已然成为主将。
皇帝明显是高拿轻放,九方宸冷冷一笑。
他还在卷宗中看到了荣国公自幼和皇帝一同长大,记载中说两人情同手足。
但是说到底,最后只有荣国公一人信了兄弟情深,他单纯的相信皇帝对他的赏识和赞扬都是真心的,正如他毫无保留地守护这位兄长的江山。
真傻,九方宸讨厌这样重情重义的傻子,傻的让他胸口像是烧了一团火,尤其再看见隋膺还以那虚情假意的荣耀为骄傲时,更是压不住火。
他毫不避讳地迎上裴瑾疏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
师尊,我也很愤怒。
“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