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瑟,九州云崖早不复昔日荣光,众弟子四散而去,四处萧条破败。
隋膺奔跑在长长的回廊,他眼中满是恐惧。
身后的脚步声从容不迫,哒,哒,哒,却逼得他想呼喊求救,可喉咙处的一道封印封住了他的声音。
忽然,他脚下一个踉跄,膝盖狠狠摔在地上。
还没等他爬起来,身后便传来一声叹息,“樱樱子,怎么跑那么快?摔疼了吗?”明明是温柔关切的话语,却瞬间让他毛骨悚然。
他颤抖着回头,他那俊美的师弟正缓缓弯腰对他伸出手,“伤到了吗?先站起来试试。”
猫哭耗子假慈悲!
隋膺猛地打开了那伸向他的手,九方宸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他直起身,眼神逐渐暗了下去,声音也不复之前的亲昵:“师兄,你可太不听话了,我明明要你站住,你为什么要跑呢?”
一把漆黑的长剑出现在他手上,“不听话的苦头还没吃够吗?让你不要和我作对,你不听,我只能摘了你的灵核。让你不要跑,你非要跑,那这次,我也只能砍断你的腿了。”
隋膺的眼睛睁大了,秋日的凉风穿过回廊,他的血液仿佛也随着这凉风寸寸冰冷了下去。
他知道九方宸不是在开玩笑,他真的会砍掉自己的腿!
隋膺坐在地上,惊慌地后退,见昔日的天之骄子这幅样子,九方宸不由露出几分感慨之色,可这一点点的怜悯并没有阻碍他举起手中的剑。“樱樱子,很快,不会疼的。”
剑起剑落,隋膺闭上了眼睛,可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
“呀,师尊,您已经康复了呀。”喜悦的声音传来,隋膺睁开了眼,看见了挡在自己面前的白色身影。
九方宸翻转手腕,将剑负于身后,他笑眯眯地看着挡在自己面前面色苍白的裴瑾疏,渭水一战,裴瑾疏那把神剑天骄生贯自己心口,几乎贴着自己的心脏过去。
那时青辞魂碎,照影断弦,他怔怔地看着那个毫不留情将那把杀伐神剑刺进自己心口的人,忽然控制不住地笑了,最后笑得几乎落下泪来。
其他人见裴瑾疏将他牵制,亦是不再犹豫,倾尽全力向他攻来。
他自狂笑中抬眼,眼中的疯狂之色唯裴瑾疏看见,可此时已经来不及了。
八把神剑自北方八条河中飞逝而出,带着江河之力咆哮而来,所过之处山崩地裂。
“荡魔八剑!他竟然收服了荡魔八剑!”
惊天动地之势使得众人纷纷避闪,趁裴瑾疏失神之际,九方宸生生拔出了那插在胸口的天骄神剑。
他深吸一口气,那些想要宣泄的东西像千钧泥沙和着血浆堵在他的胸口,吐也吐不出来。
此刻乌云压顶,黑砂漫卷,连同脚下的滚滚河水也如同泼了墨一般漆黑,荡河八剑带着张狂的剑气横冲而来,人们张皇失措,四散逃窜,有人从剑上掉进水里,顷刻便被吞没了,消失的无影无踪。
也可能是真的疯了,九方宸居然觉得此情此景居然别有一番诗情画意,让人欣慰。
“骏马似风飙,”
带着疯笑的声音传来,随着他的话语,八把神剑化作八匹骏马,攻向围剿他人。
“鸣鞭出渭桥!”
声音骤然提高,青辞残躯所成的一道鞭子狠狠抽向其他的修真者,引来一片惊恐的呼喊。
“弯弓辞汉月,”
红色的光华在黑色的武器中闪现,一把带着火焰的七尺长弓出现在九方宸手中。
“插羽破天骄!”
寒霜凝成的羽箭带着寒光随弓拉满。
击退那荡魔剑化成的骏马,裴瑾疏抬头,看见了圆月之下,那挽弓拉弦对准他的青年眼神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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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方宸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我都还没有痊愈呢,师尊竟是能站起来了,真好呀。”
“你想干什么?”裴瑾疏声音冰冷,看着他的眼睛中仿佛都结了一层寒冰。
九方宸歪歪头,眼神一片纯良:“师尊,小时候看着你们的样子,我就有一个梦想,将来有一块自己的地盘,在那里我为尊,我为王,所有人都要听我的,现在我觉得已经到了视线这个梦想的时候了,我觉得九州云崖这个地儿就很不错,但是这里的不听话的人真多啊,不过没关系,杀掉就好了。”
裴瑾疏震惊地看着九方宸,他张口欲语,却结舌了许久,终于,他开了口,声音是无限地痛楚和悲苦:“我到底……教养出了个什么东西啊。”
“呜呜呜呜呜!”隋膺亦是瞪大眼睛很是激烈地在驳斥些什么。
九方宸想听听他说了什么,于是解开了禁声咒。
“九州云崖是我义父心血,你凭什么在这里撒野!”
“他不都死了吗?”九方宸理所当然!
“你这个丧尽天良的怪物!!!!!”隋膺怒吼。
九方宸叹息一声,“樱樱子,我看我还是割了你的舌头吧,省的每次我给你解了禁声咒都后悔。”
见他真欲有所动作,裴瑾疏拦住了他,“等等!”
九方宸看向他,裴瑾疏长长的睫毛颤抖着,最终屈辱地垂了下来。
渭水之战整个修真界铩羽而归,如今成王败寇已是定局,九方宸片刻喘息的功夫都没有留,第一个剑指九州云崖,除了寥寥几个幸运儿,弟子长老皆被摘了灵核,或是囚禁或是直接杀死。
裴瑾疏在那一战后大伤元气,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只会每况愈下,而九方宸已如乘风之鹏,两人之间再无匹敌的可能。
而且经此一役,修真界的风向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上六宗伤筋动骨,短时间内难以还转,许多曾激烈反对唾骂九方宸的宗门和散修,亦是悄然归于了他的阵营。
裴瑾疏当然不想屈服,可他没有办法,他的身上有整个九州云崖,有裴瑾疏,有隋膺陆世和其他许许多多人的性命。
他最终终于低头,“我带所有弟子离开九州云崖,你不要伤害他们。”
“师尊!”隋膺悲吼。
“不行。”九方宸淡淡拒绝。
闻言裴瑾疏身子一抖,双手猛地攥紧。
若是九方宸执意不给九州云崖最后的退路,那他也只能拼死一战。
“你们走干净了,又有谁来尊崇我,敬畏我?”九方宸皱起眉,“你带所有弟子去后山暂住,我要重新修建这九州云崖,等我修建好了,你们再搬回来,师尊,希望你这次教有所成,把他们教得听话点,我开心,大家都好过。”
隋膺还想说什么,却被九方宸打断,他声音陡然阴冷,沉声道:“别在我给你们活路的时候激怒我了。”
见隋膺忍气吞声,九方宸转而笑道:“三天之内,九州云崖所有活物搬到后山,不得离开,少一个,我便杀一个,师尊,有劳你啦。”
说完,他转身离开,没再回头。
裴瑾疏和隋膺不知道九方宸是逃走的,神武天骄的杀伐之力迟迟没有散去,所致的伤难以愈合,刚刚那几句话的功夫已是透支了他的体力。
他跌跌撞撞回到住处,推门而入后终于跌向地面,却被一温暖的身体拥住,抬眼便见栾清雅担忧的脸。
栾清雅:“你怎么样?”
九方宸笑着摇摇头,卸下了所有力气倚靠在栾清雅身上,他低声道:“他们同意了,三天后我要开始修建太上云崖。”
栾清雅点头,“我会安排的,一定在最短的时间建好。”
“到时候,我就在那里称帝,而你,”九方宸抬手抚上那张倾国倾城的面庞,声音低沉而温柔“会是我的皇后。”
栾清雅果断道:“好。”
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九方宸喃喃叫道:“雅儿。”
栾清雅:“嗯?”
在陷入黑暗之前,他搂紧了栾清雅的腰身,依赖道:“你不要离开我啊。”
只觉得温暖的手轻轻抚上他的后背,一声叹息传来,“傻瓜,我怎么会离开呢,我们这辈子,早就死生不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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渴,好渴,嗓子都要烧起来了。
想喝水,有没有水,九方宸喃喃道:“雅儿,给我倒杯水……”
身边好像又什么东西掉下床去,又重新扑了上了,远远地传来一声“师兄!”
紧接着,一声又一声“师兄”接连响起,声音也清晰了起来。
等等,这是程澈!
九方宸猛地睁眼,见趴在他身边惊喜看着他的程澈。
他隐约记得自己叫了一声栾清雅的名字,后背不由出了一层冷汗。
他张开口,喉咙紧涩道:“你刚刚,听没听到我说什么。”
程澈答道:“我刚刚睡着了,听见师兄你的声音之后惊醒了,师兄你说什么?”
“……我想喝水。”
“好,你等一下。”程澈马上跑去倒水,看样子是真的没听见自己的呓语。
九方宸悬着的心慢慢落了回去,他暗自道以后可是要万分小心,不能再无意说些什么了。
连喝了几杯水后,九方宸最后嫌茶杯太小干脆让程澈把茶壶给了他,一股脑将水倒进了嘴里。
咕嘟咕嘟,一茶壶的水都被他一饮而尽,放下茶壶长出一口气,抬眼看了看四周,他问了一个上次醒来时看见隋膺问的问题:“就你一个人?”
程澈可比隋膺那玩意儿聪明太多了,马上道:“不是不是,你昏迷六天了之前一直是师叔日夜守着你,各位长老还有师兄们每天都来看你的。”
九方宸垂下眼:“那他们现在人呢。”
“今天是门派大会最后一天,隋膺师兄和陆世师兄都打到最后了,人家的师尊都在,所以师叔也去了。”程澈看着他脸色,小心翼翼道。
果然,九方宸冷笑一声,道:“为了一个徒弟的面子,可以放着另一个九死一生还昏迷不醒的徒弟不管,真是好师尊。”
当初在无尘界裴瑾疏守护隋膺的时候可是寸步不离,想到这儿九方宸的牙根都痒了起来。
他这话带着尖酸的指责和醋意,程澈听了想替裴瑾疏解释,这六天他亲眼所见裴瑾疏几乎不眠不休的守在他的床前,整个人瘦了一圈,因为万药谷的人给九方宸换药,手劲稍微重点把九方宸碰疼了,裴瑾疏干脆全都自己来。
今日决赛有人来叫,本来裴瑾疏已经拒绝,但来人说决赛入选的弟子们的师尊都在,裴瑾疏犹豫了很久才让他暂时看守九方宸,说自己很快回来,让他有事立马通知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