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他从这里淌过去,那肯定不行!
要他从救生员背后贴着墙钻过去,很容易被卡住,那也不行。
周夏踟蹰了片刻,听到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左拐。”
这是谁在提醒自己?
那些救生员仍然一动不动,不像是他们说的。
难道这里还藏有其他人?
周夏平心静气,做出“倾听”动作,脸上出现一种特殊的专注神情。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听觉上。
整整一分钟过去了,然后又过了一分钟,整个人才松弛下来。
他实在无法分辨得很清楚,因为每隔几秒,他就似乎侦测到一丝飘忽的意识,强度足以代表人类。
但它实在太微弱,而且忽隐忽现。
难道是由于他拼命想要感测到什么,因而产生某种幻觉?
不过,这个有人类层次的意识活动并没有明显的敌意。
那就不管了,不如先朝左拐试试。
他真不愿跳下墨黑的水池,更不愿和陶瓷人近距离接触。
周夏试着朝左拐过去,觉得那堵墙看上去并不像打算让路给自己。
谁知走近才发现,墙壁里镶嵌着一扇隐形门,颜色质地和四边一样,不仔细根本看不出来。
他抠开隐形门,发觉这薄薄的窄门框上还有一行字:我被困在这里很久了。
这是谁留下来的?
难道也是个异乡人,把无法对人诉说的苦涩,全都落在这块潮湿的木门上。
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一声急切的叩门?
奈何命运不响,无人应答。
周夏进入新房间,宽敞且明亮,室内有朦胧的光线,却看不出光源在哪里,仿佛空气本身会发光。
先前那种微弱的意识,更加明显了,好像有什么在召唤他。
周夏的精神力场能迅速感受人类的心灵,但在动物和AI上都无效,之前更没奢望过在没有意识到物体上发挥作用。
可眼下,面前除了墙,称得上空无一物。
难道在这个特殊的空间中,即便是“墙”这种东西,也具有特别微小的意识,具有特别微小的感觉和理解力,和人类所谓的“意识”相仿?
外界的变化和勘测,也会导致它产生某种尺度的感应?
他有种直觉:贴近它,将能体会到那堵墙自己的感受!
周夏不由自主靠近面前的墙,它光滑平整,像一堵玉石,贴上去后冰冰凉凉。
他的神经末梢仿佛长出新芽,不断向外延伸,先是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缠绕住这堵墙,继而尝试与四周的水和空气进行接触。
他感觉自己正在触摸,或者说是感触着某样陌生的意识。
其实用哪一个动词都不够精确,因为根本没有什么可以定义这种感受。
记得以前姑父是学土木的,在工地上班,他说哪怕是一堵墙,倘若设计精良、根基稳固、结构匀称,符合力学原理,那它就是一堵快乐的墙。
而现在,周夏觉得这堵墙,它是忧伤的。
渐渐的,他的意识融合进墙面,来到一个崭新的空间,没有天,也没有地。
四周仍然空无一人,却弥漫着一种模糊的衰颓气氛,一种倦怠感。
转瞬间,这种虚空被喧闹填满了。
他的面前出现了一辆隆隆作响的公交车,简直是迎面扑来,吓得他赶紧躲开。
车子走远,面前显现的是密密麻麻的楼房,底楼都是各类商超、餐饮,称得上人头攒动。
一派热闹景象。
这不是花果园吗?他生前居住了好久的地方!
而此刻,重回旧宅,见到之前再熟悉不过的街景,令他有种鬼魂旧地重游的感受。
周夏在懵懂之中,几乎遵循着本能走向他常住的那栋楼。
真得一模一样,连电梯厢里被小孩子用马克笔划出来的火柴人都一样。
他的心越来越沉重,有种不胜负荷的疲惫,还有一点点恼怒。
为什么要造出这样一个地方?整日沉溺在其中又有什么意义?
终于,他来到那扇门前,那扇他曾经每天出入都觉得很平常、哪想到某天离开后却再也回不去的普通木门前。
周夏深呼吸一口,伸手敲了几下。
门无声地开了,好像就在等着他回来。
房间内的装饰,仍然是离去的那一天。
他记得很清楚,当时自己买了一箱纯净水,因为陆世风对水很挑剔,很容易有过敏反应。
还是那个牌子,甚至连送水师傅用黑笔标注的“周”字,都是那样的龙飞凤舞。
周夏屏息凝气,在各个房间包括厨房卫生间都找了一遍,没有人,地面和床铺都很洁净,冰箱里也存着足够的食物,好像离去的主人们很快就会回家那样。
但再也回不过去了啊!
这个世间最残忍的事情之一,就是好时光不再,时间难以倒流。
这样的重现和模拟,即便是一模一样,对任何一个当事人来说都是折磨。
陆世风,你是那么聪明理智的一个人,怎么会这样想不开?
有时我宁可你忘掉过去,也不想要你用这种方法排解寂寞。
周夏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那么地生气,满屋大喊着那个人的名字,明知不会有回应却仍不甘心。
最终,他捡起屋里的一把椅子,把客厅砸了个稀巴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