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立即警觉地停下脚步巡视周遭。
直到他的双眼遇上周夏,两人对视片刻后——金乐婷想上前说几句,却被那人果断挥手打断:“把人送到我那里。”
见总管头也不回的走开,金乐婷忙问:“两个都送过去吗?”
两个都被送了过去,不过并没有五花大绑,而是穿过一条长廊后换成电梯继续朝上。
周夏推测他们应该被送往了工作区。
因为从电梯出来以后,不管是地板还是墙面,都不再出现那种浮夸闪烁的镜面装饰。
取而代之的是木纹饰面、羊毛地毯,各种装饰都不断突出线条感和秩序感。
这种简洁的风格,他很熟悉。
周夏和伊曼是在一间玻璃门前分开的,小伙伴被带到隔壁,而他则受邀直接进屋。
落地窗前的男人正是星河,听见脚步声后他转身笑道:“还记得你在海德拉购买的第一件东西吗?”
有关“海德拉”的记忆,一下子从遥远的过去冒了出来,带着泛黄的、褪色的影像,以及陈旧纸张和木材的味道。
原来,故人也想知道他究竟是不是故人。
周夏笑道:“《线性数学》。但因为没有积分,我还得跑到线下交易。”
星河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激动,骤然朝前走了几步。
像是又突然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只好硬生生站住,用两手在半空中挥舞了一下,忍不住惊叹道:“天啊!”
周夏道:“我上线后去了白鸟城,度假来这里玩,你一直在原点吗?”
星河道:“绿洲正式诞生后,我躲过早期的大屠杀,后来遇上一位朋友,跟随他到这里白手起家。承蒙信任,做了总管。大家总算把这不毛之地,造成了远近闻名的娱乐之都。”
彼此都用很简练的几句话,迅速勾勒出过往的经历。
然而也都明白,时移世易中,每个人的背后必然都有着难以言说的颠沛流离。
能在乱世中活下,都是幸运儿。
不等周夏再开口,星河道:“你知道原点的主人,也就我遇到的那位朋友是谁吗?”
说完这句话,他故意停顿片刻,盯着周夏不作声。
周夏几乎听见心脏“咯噔”一声,说:“不知道。”
在星河听来,对方说这三个字时,声音有点嘶哑,像是有气无力,或者过于紧张。
他平静地吐出了三个字:“陆世风。”
又戛然而止,什么多余的解释都没有,仿佛觉得光是提到这个名字就足够了。
没有一点铺垫和寒暄,立即直奔主题。周夏脑子混乱一片,只好硬着头皮问:“啊,是吧。”
星河很直接:“你想了解些什么?”
周夏脑子乱成一片,听见自己的嘴在说:“想知道他还好吗。”
星河笑笑:“我以为你想知道他变了没有。”
这时周夏的心境已经平复不少,他放慢语速,认真道:“肯定会变。你变了,我也变了,大家都不再是过去的那个人。”
他现在并不想讨论陆世风,而星河又好像急于倾诉,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只听他道:“我也希望能提供一个令人安心的回答,但我不想骗你,他现在和以前不同了,说是暴君也不为过。”
周夏的注意力从飘忽的回忆中,被拉了回来,“暴君”两个字有点超乎他的意外。
星河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轻声道:
“只要首席他愿意,他的精神力量始终如影随形,随时能将目光与心灵聚焦在某人身上,然后那人便会遵循他的心意行事,事后根本毫无记忆。
凭着这个本事,很多人都会死心塌地为他卖命。
但他们的心灵被调整后,就失去了自由意志,无论作为朋友还是下属,都会遭人鄙夷。
但首席并不管这些,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周夏平静地问:“佩姬呢?”
星河苦笑道:“她一直是他最信任的助手,不过脾气也不好,名声也不佳。而且她很不喜欢我,可能因为我和她一样都是AI,都无法被调整心灵,不能完全值得信任。”
这些答案并不算意外,却还是令周夏略有些失望。
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怅然的心情,只好道:“你把他们形容得陌生,好像一对妖魔。”
星河没有反驳,好一阵子没有再讲话,但这段沉默抵得上滔滔雄辩。
沉默的时间被他拿捏得恰到好处,足够对方动摇自信,又不至于引起反感。
终于,星河道:“我每天都过得战战兢兢,如何压制下属不满,如何满足上面要求。”
周夏敏锐地捕捉到这句话里含义,问:“那你觉得今天利丰厅的意外算什么?下属的叛乱吗?”
星河点头道:“算是吧,刚才小金想安抚客人,让他们误以为这是外部问题。”
周夏立即就懂了:她耍了个花招,把脏水泼到自己身上,好将客人们的注意力转移,避免被人怀疑通天塔内部有问题。
星河察觉出他的不快,忙道:“你放心,这件事不会再升级,嘉年华现场还会欢迎你的参与。”
其实升级账号这件事,周夏心里也有鬼,乘机找台阶下来,当然最好。
星河见他神色恹恹,小心道:“你现在就要见首席吗?他最近休养身体去了,估计不大好找。”
周夏却松了口气:“他身体不好?”
星河摇头:“也不完全是,都是老毛病了,他不说,我们也没敢问。”
不用急着见面,在拿到可控核聚变的数据前,他并不想节外生枝。
人都是会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