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关以后,伊曼摸黑找到那碗鼠汤。
他用手轻抚下汤碗里那玩意儿的轮廓,心想但凡剁个块,别整这么囫囵个儿的也行啊。
退一步说,把鼠头或者尾巴切掉,他也能哄自己这是牛蛙。
抱着为事业献身的悲壮感,他端起碗、张开嘴——味道和鸡肉有点像。
黑暗中传来钱德勒的声音:“你尝一口老鼠脑袋,别忘先掰老鼠牙,那东西太锋利容易划到嘴。哎,其实油炸的最带劲,一口嘎嘣脆还爆汁。以前我住的地方食材多,经常炸着吃。”
伊曼喉咙里涌起一阵波澜,最后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对付奇伊那样嘴欠的家伙,他文能骂、武能打,但这样殷勤备至的款待,反而令他手足无措。
他犯大错了,最初就该坚持说一点都不饿!
这时,对面传来碗勺相碰的声音,然后是一阵的“咯吱咯吱”,估计钱德勒也吃上了。
等眼前的鼠汤被干掉,伊曼满身都是汗,冷汗。
他好想找地方痛哭一场,安慰自己受伤的心灵。
钱德勒关心地问:“你怎么在哆嗦?要不要再添碗热乎的?”
伊曼坚决道:“不要了,谢谢!”
可饭都吃完了,怎么还不见同伴回来?
连钱德勒也觉得有些怪,他问:“他们从哪一幅钻进去的,你指给我看看。”
等伊曼旋亮头灯,把画廊主人带到那副《黑白骑士图》跟前时,后者的表情立即变得凝重起来。
伊曼看得心里一紧,忙问:“有什么问题吗?”
只听钱德勒咳嗽了几声,小声道:“这不是我画的。”伊曼问:“那这是谁的画?”
钱德勒支支吾吾道:“总之比较麻烦,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
伊曼敏捷地摸出一把早已备好的匕首,迅速驾在钱德勒喉咙上,咬牙切齿道:“哥们,老鼠我都吃了,你现在和我说不行?”
再说周夏他们原本躲在衣柜里,就听见不间断的拳声中还夹杂着急切的敲门声,以及一个男人的喊叫:“喂,喂。”
除了那个黑衣人,不会有别人。
周夏对奇伊小声说:“我觉得他不是想要害咱们,而是想要喊咱们出去。”
机器人道:“那就出去哇,反正这屋子我真是一刻也呆不下去。”
两人沉默数秒,开始同时数“一、二、三”——随即推开柜门,连滚带爬直朝外冲。
动作虽快,后背上还是挨了好几拳。幸好都无大碍,整个人都囫囵逃了出来。
外面的环廊已经变成二十边形,门也变成了二十扇。
周夏对面前的黑衣人道:“你就是钱德勒吗?”那人点点头。
奇伊问:“这是哪里?”钱德勒低声说:“我也不知道。”
终于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了。
他指着窗外,坑坑巴巴地说:“你们走到湖边时我就看到了,后来你们朝这里走,我提醒你们别进来,但你们没留意。”
周夏好奇地问:“谢谢你的好意,请问你在这里多久了?”
钱德勒叹口气才回答:“从一上线就被困这里了。”
周夏问:“我来猜猜,这个房子形状会不断接近圆,门也会随之增多,一旦你开错门,要么挨骂,或者被揍,所以慢慢地你就不敢随便再开?”
钱德勒点头道:“我最努力的一次,是等它演化到了百边形,可当时实在吓破胆,再也不敢随便开盲盒,只好喊‘停’。它会停止演变,然后伺机再重新开始。”
数以千计的日日夜夜,每次都鼓励自己胆子再大些,然而每次却都失败。
希望一次又一次被碾碎,但又一次又一次地升起,周而复始。
再强大的心灵,也对抗不了如此的绝望与压抑。
周夏问:“正确的门,有什么特点吗?”
钱德勒认真地说:“不讲真话,也不能说假话的门。”
其余两人互相看看,有点不大懂。
不过周夏旋即又有点懂了——可能每扇门都和这个不得志的画家有关,真话令他愧疚,假话又令他崩溃,脆弱的他,心灵经受不起任何波动。”
还真是个难提。
一直都是他们在发问,见钱德勒跃跃欲试,周夏便说:“你想了解些什么?”
肯定要问他们来历之类的,他决定不隐藏。
哪知道钱德勒抛出来的问题是:“你什么时候内心会觉得安宁?”
嗯嗯,这个问题还真是。
他只好如实相告:“我内心从没安宁过。”
钱德勒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真的?”
周夏有些不好意思:“谁都有不自信、觉得自己没用的时候,我早就学会了接纳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