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走廊尽头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玛丽吓得攥紧了手里的订书机要投掷过去,只听见一个熟悉的男声道:“是我啊。”
原来是周夏。
玛丽问:“你出来干什么?外头危险,快回去。”
他道:“我听力比较敏锐,觉得四下都是噪音,就出来看看怎么回事。”
玛丽安慰他:“没事儿。”
周夏能看出来她在强颜欢笑,这小护士真的很可爱,明明自己都要吓死了,还想要保护病人。
为了舒缓大家的情绪,周夏找个地方坐下来说:“长夜漫漫,咱们聊会儿吧。”
护士大姐也正有此意,见状连忙把之前偷偷藏起来的零食和饮料拿来出来,说:“来来来,别客气。”
三个人随便聊了一会儿,说起来顶楼的天台非常大,有时还可以停飞机。
这时候,风声已经稍微减弱了,只听见楼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正好在他们的头顶上:“吧嗒吧嗒,吧嗒吧嗒。”
护士大姐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说,“那人该不会在楼上吧,是不是待会就要顺着楼梯下来?”
周夏这才知道原来保安曾经通知过她们有陌生人闯入。
玛丽赶紧联络保安,谁知数据云发过去又被退了回来,联系不上。
周夏见状忙从桌上抄起根输液管跑顶楼下来的必经之门,用输液管做绳子把两个门把手缠到一起,还绑了个死结。
护士大姐疑虑道:“他如果有利刃的话,会不会从门缝伸进来割断管子呢?”
其余两个人其实都想到了这一点,但她一说出口,他们还是同时道:“不可能,别乱说!”
楼道里又恢复了安静,能听见病人的打呼声和磨牙声。
过了一会儿,玛丽轻声道:“我想上厕所。”
护士大姐害怕去那种有很多隔间的地方,她道:“能忍忍吗?”玛丽问:“忍到天亮吗?”
周夏说:“我陪你去好了,我在外头等。”
护士大姐不想一个人留在护士台,忙道:“我也去!”
女盥洗室在走廊尽头,玛丽进去后,周夏就守在外头,护士大姐则面朝着来时的方向,警惕地四下张望。
终于,意想不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盥洗室里先是传出“哗啦”一声,玻璃被打碎的那种声音,其次就是女人的尖叫。
周夏第一个推门进去——他这才知道,原来女盥洗室和男盥洗室截然不同,进门就是一排明晃晃的镜子和洗手台,穿过这片区域才是两列隔间。
此刻明晃晃的灯光下,洗手池当中的镜子被砸得粉碎,地上都是陶瓷碎片,还有散落的花瓣。
一个穿着病号服的男人满脸是血,右手捂着眼睛,左手指着玛丽怒喝:“你疯了吗,为什么朝我砸花瓶?”
这人就是接替周夏入住单间的男人,周夏立即认了出来。
他上去挡在玛丽前面问:“大半夜的闯女盥洗室干什么?”
那人叫嚣道:“我登记资料上是女人,我也自认为是女人,上女厕所有问题吗?”
玛丽的神经已经绷紧了大半夜,这个时候早就筋疲力竭,加上之前又被那人骚扰过,所有的愤怒紧张和疲惫汇聚在一起,令她尖叫道:“你是个男的!你就是个变态,死变态!”
那个男人气焰嚣张至极,跳脚道:“小心我告你性别歧视啊!那样你会被罚款的,说不定还会失业!”
周夏怕玛丽被地上的陶瓷渣伤到,示意进门护士大姐拉住她。
然后才对那男人道:“不管是你是男是女,出去说话。”
“我不出去,我就不出去。”那家伙想动手去推他。
周夏也不打算和他客气,抬腿朝他屁股上踹了过去。
那人朝前跌了一大跤,差点脸朝下和地面亲密接触。
就这一脚,他立刻就明白自己在体格和体力上并不占优势,连忙朝外想跑。
哪知道门口早有保安赶了过来,一左一右把人给按住。
眼见走廊上已经有些病友出来打探情况,护士大姐忙道:“先把人压到他的单间房里。”
这人满脸狞笑,一会儿说要起诉医院对跨性别者的歧视,一会儿说要起诉周夏对他的动粗。
甚至还朝几个围观的女病友比划了中指。
这时只听见电梯门开的声音,然后就是皮鞋嘎嘎响,很快迎面就走来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
只见他走近那变态,抬脚对着他的心窝就是一下。
那一脚真是踹得又狠又准,对方立即发出凄惨的一声嚎叫。
看情景他原本想暴起,可抬头看见来者,顿时就不吭声了。
就在那一霎那,他眼里甚至露出些微过于复杂的神情,以至于周夏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描述。
原来来者就是亚里沙大。
一直等到变态被暂时压进病房,亚历山大才告诉玛丽:“那人的登记资料上,确实标注了自己是‘女’。”
按照当前的律法,跨性别者不需要手术,不需要服药,只要定期重新填写个人身份资料即可。所以今天的事情,他并不理亏。
周夏道:“性别这个词还有存在的必要吗?直接取消性别吧,这样就不用定义了。”
亚历山大看了他一眼,发现他额头上大概是被反弹的陶瓷片打了一下,有个被割破的口子。
他对玛丽道:“这件事现在就是要说服他不要起诉你,更不能起诉医院。”
护士大姐道:“也不能起诉你,不过你那一脚真解气。”
亚历山大露出苦恼的微笑:“我刚才也是情绪失控了。”
他朝周夏道:“我准备进去和他谈谈,麻烦你用病友身份一起来做个见证,免得他再有过激行为。”
等他们再度开门进去,只见那家伙仍旧被两个保安按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儿。
亚历山大示意保安放开他,蹲下来对那人道:“你怎么也住院了?是疫苗副作用吗?”
这口吻听上去倒像是对一个熟悉的朋友在唠嗑,温柔又和善。
那人奋力昂起头,因为眼睛被额头伤口淌下来的血液糊住了,他挣扎了好一会儿,似乎才对焦准确。
只听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现在真是女人了,不信你检查下?”
尽管声音很平静,却有种歇斯底里,还夹杂着不甘。
亚历山大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个洁白的手帕,就在大家都以为他要把它递给对方或者帮他擦拭血液时。
却见他转身把手帕递给了周夏,关切道:“你先擦一下,然后赶紧去护士台让她们上点药,别耽误了伤口导致发炎。”
话音刚落,只见保安们惊慌道:“别跑!”
原来地上的人犹如炮弹一般从地上弹起来,奇怪的是他并没有逃向大门,而是飞快地朝阳台冲了过去。
阳台上的玻璃门竟然是虚掩着的,那人一把推开后,毫不犹豫地朝外一跳。
众人的惊呼声中,只听见下面传来稀里哗啦地声音。
门外的人听见动静以为里面有什么危险,纷纷推门进来帮忙。
大家都看见了那扇敞开的玻璃门,以及不断被风扬起来的窗帘,犹自在那里猎猎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