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9点30分
周夏步入普朗特博士的办公室,对方稍微寒暄后立即道:“听说你平常也利用业余时间学习,数学进度怎么样?”
他忙道:“肯定能赶上大部队。”
真奇怪,业余继续钻研数学的的事儿只有须叔和陆世风知道,这人如何获悉的?
“说起来,你还应该喊我一声‘大师兄’,埃尔斯教授也是我的授业恩师。”
说完这话,博士朝卢映雪比划了个“倒茶”的手势。
周夏难掩惊讶,心想不知道博士强调的是教授“生前”还是“死后”。
如果对方也知道须叔的存在,指不定也会知晓自己的不少隐秘。
博士好像看透他的心思,微露笑意。
卢映雪端来茶水,看了上司一眼,有些意外,因为平常很少见到他这么和人套近乎。
而周夏则觉得他这种热忱好比政客对选民,大明星对小粉丝。
都属于营业性质的。
见少年没接话,博士只好继续朝外倒豆子。
他说:“
我也是数学系出来的,从小到大参加数学竞赛一路披荆斩棘,原本想博士毕业后还做研究。
但我常反思——这样继续钻研下去,还有意义吗?
毕竟,人类的知识体系越来越庞大,即便做个庸碌无为的大学生,都要花上15年时间。
哪怕读到博士,仍有大量的中级知识要学,就算在上面穷极一生,也不见得有任何成就。
如果人类科技被锁死,估计最大的原因就是脑内存太小。
何况现代数学已经发展到过于高深的地步,和应用背景都快要脱节了!”
这在数学系很常见,周夏点头道:“理解。”
见他惜字如金,博士有点坐不住了,又说:“其实我的意思就是,要不你换个热门专业试试?毕业后可以像你父亲那样做公务员,或者到我手下做事。我可以帮你向校长申请特批。”
原来不管前面的话再好听,都在为最后要说出来的话做铺垫。
核心在于最后那句“到我手下做事”。
周夏这一年多,匪夷所思的事儿、心思复杂的人,见过的比过去十几年遇到的都要多。
他早就明白,像博士这样的政治家,说话都是虚中有实,不能仅听表面意思。
普朗特博士话应该还没说完,只要自己接受了对方的恩惠,接下来博士肯定会抛出真实意图。
拿人手短,到时候估计就很难再拒绝了。
想到这里,周夏故作轻松道:“我还是很喜欢数学,而且我这人比较散漫,不适合公务机构。”
果然,博士的脸色稍微有些不好看。
霎那间他又有些心软地想:“我是不是把人想太坏了?”
哪知道博士不等周夏再开口,便迫不及待地亮出真实想法:“你水性很好,几次出入大海,很想请你帮个忙,替政府取回一样东西。”
周夏之前的那点不安,顿时消弭不见。
如果说和“毒药”的相遇还是巧合,但被迫休学、被全天候监视行踪、被上线后的埃尔斯教授追着喂饭,以及从天而降的海德拉积分,总不会桩桩都是巧合吧?
这些日子,周夏越回想越觉得不对劲,他甚至怀疑自己掉进了一个精心谋划的陷阱。
所以这次他斩钉截铁地表示了拒绝。
卢映雪沉不住气,立即道:“周,注意你是在和谁说话。”
周夏笑嘻嘻道:“我在和大师兄说话啊,对吧?”
普朗特博士抬头的那一瞬间,露出眼里纯粹的冷酷,令少年心中一寒。
这副表情瞬间转化为笑意,只听博士道:“对,对,是大师兄。”
周夏趁机跟进:“我拒绝了您,您会不会一生气就反悔,不许我回大学啦?”
博士没想到他这么直接,强笑道:“怎么会呢?但我有点奇怪,师弟你都不问是什么具体任务,好像对我这个大师兄戒备心很重。”
周夏忙道:“您严重了!我主要是怕耽误您时间,误了大事儿。”
他心想,政客都是说一套干一套,炸药包推给别人,自己拿遥控器。
我要真信你的话,脑子才真是进水了。
会谈匆匆结束,卢映雪送他出去时,指着外面道:“你看,眼下能源紧缺,全国上下的日子都艰难,有的州政府赤字太高都停摆了,你们海德拉当骑手的人也多了吧?”
说到这里,他拍拍周夏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小朋友,食食物者为俊杰。”
花果园公寓,9点55分。
陆世风早就挪到沙发上,虽有气无力,手指头好歹可以换个电视台。
他把电视切换至交通新闻,查看本州路况。
大雾比之前好多了,但半空中仍然有不少团雾,东一块西一块,随机性很强。
他的心口突然莫名其妙地难受起来,有些发闷。
陆世风有些慌乱地坐起身。
周夏从市区拜会好普朗特,回来的必经之路是42号州际公路。
那地方基本上就是一座横跨沼泽和湖泊的大桥而已,一旦出现连环交通事故,桥上堆太多汽车,救援车辆可能也没办法及时进去。
想到这里,他立刻说:“佩姬,我要出门。”
佩姬问:“哪辆车?”
陆世风不假思索道:“开直升机,跟着他的手机定位走。”
42号州际公路,9点55分。
周夏已在回花果园的路上,大雾已经散去不少。
快经过42号公路时,因为临近沼泽,湿度比之前大很多,还不时有团雾出现。
饶是他连忙减速,还是发现前车的轮廓比往常大很多。
车距太近了!
团雾这东西,外头视野清晰,里面朦胧一片。
可以说这条路上的所有司机,现在都处于被随机选中的状态。
开快点,担心撞上前面的。
开慢点,又怕被后面的追尾。
而且一旦发生撞车,就是连环事故。
周夏不由心跳加速,脑海中瞬间闪过一系列画面,像是某种俯拍的角度:
地面吐出来火焰,连同黑烟,一起冲到很高的半空。
镜头拉近,原来是油罐车和后面的车辆碰撞引发大火,然后封死了正反方向的四根车道。
后面车速太快的几辆车,撞击后在道路上直接叠起罗汉。
有辆车为躲避碰撞,直接翻过栏杆,掉进桥外的沼泽。
整条公路上的车子,几乎串成了糖葫芦。
更关键的是,周夏隐约还看到了自己,也倒在血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