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何川和陆之衿一起在武天疗养院见到了那个叫陈露露的女孩。
只不过陆之衿是隔着房门上的玻璃窗口看见的那个女孩的样子。
长相清纯秀丽的女孩安静地坐在轮椅上,她的眼睛底下积着厚厚的晕青,让她整个人的状态看起来有些寡郁。
何川拉着陆之衿就要推门进去,而陆之衿却从何川的手心里抽回了自己的手,她站在原地顿了顿,然后轻声说道:
“我在外面等你吧。”
“我对她来说是陌生人,她未必会愿意见到我。”
何川已经按下门把手,发出了咔擦的一声,房间内的人似是小幅度地晃动了一下身子,却仍旧是面朝着窗户。
于是少年温顺地朝陆之衿点点头,然后提着花篮走入了这间洁白的房间。
“咚咚——”
何川象征性地敲了敲房门,然后将花篮放在和卧床旁的架子上。
从他走进房间直到他走到女孩的身侧,陈露露始终都没有任何的反应,她只是一动不动地凝望着窗外排列整齐的紫荆树,好像在沉思、又好像睡着了。
“你好,何川。”
何川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包水果味的软糖放在了女孩那侧的桌面上。
听到这个名字的陈露露像是突然从一场沉溺经年的梦境中猛然惊醒,仿若隔世般、她颤抖地重复着少年的名字:
“何、川……”
下一秒,何川就看到女孩的脸上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欣喜:
“你怎么……来这了?”
坐在轮椅上的陈露露缓缓地抬起头望向少年,激动的眼神全然不同于往日的阴沉。由于长时间没说过话,她此刻张嘴发出的每一个音节都格外艰难、略带细微的沙哑:
“你是来看望我的吗?”
听到自己奇怪的声音,她立马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样子,随即她变得惊慌起来。
“你、你怎么能现在来!”
“你怎么能看到我这副样子……”
“出去!你快出去!”
像是忘记了自己的双腿受损,她挣扎着就要站起来,把何川推着向门外走去,却不料才略微抬起半个身子、她便重心不稳地要朝前倾倒而去——
何川抓住了她的手臂。
陈露露仿佛从极端的激动中回过神来,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抖动着、又坐回了轮椅上。
她不再说话,重新无声地望向窗外的紫荆树。
一片深沉的死寂中,一滴泪珠悄悄从她的眼角滑落,在她印着碎花的衣料表面、晕湿成一个小圆圈。
除此之外,她再没有任何的神态动作。
像是同时间一起静止了。
“我不是来探望你的。”
何川坐到了陈露露对面的座位上。
“我是想来告诉你,黎朴的事情。”
“另外,正视自己没什么丢人的。痛苦没必要越陷越深,如果想要放弃,那也是你的选择。”
陈露露呆滞的眼珠转了转。
“黎朴现在在警察局,他说这个星期还没来看过你,这个……”
何川指了指桌面上的软糖,继续道:
“是他带给你的。”
……
何川以一种很平淡的语气把黎朴的情况和陈露露讲完了,陈露露的脸上没有太大的情绪表露,但他注意到女孩平放在大腿上的手已经把搭在她腿上的毛毯捏到起皱了。
“大概就这些,我先走了。”
“祝你身体健康。”
说完何川就要起身离开,这时候陈露露突然伸手用力一挥——
将桌面上的所有东西都拂落到了地上。
“为什么……”
陈露露低着头,依旧紧紧地攥着自己手里的东西。
“没有为什么。”
“而你本来,也不该一直被当成病人对待。”
何川走到女孩的床头轻按下呼叫器,他听到身后传来女孩小声压抑的抽噎声,但他没有回头、顺直走出了房间。
“呜、呜呜——”
他没有必要去承受别人的悲欢。
哪怕他们非要将女孩受到的灾祸和他捆绑在一起,可那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就因为他们的一面之词,他就得心安理得地承认别人强加给他的罪责吗?
何川关上了房门,转头看见一直安然地坐在门口长椅上等待他的陆之衿。
女孩看见他走出来,笑吟吟地就对上他的视线。他刚准备要朝女孩伸出手,突然感受到身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脊背。
“你好,请问你是叫何川吗?”
——
有些意外,何川没想过会再遇见她,更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再遇见她。
她还是像以前一样喜欢穿明黄色的长裙,女人温柔和煦的笑容暖得像三月的初晴。
“哎呀,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真是太好了!”
“实在是抱歉啊,小朴的事情,我也是刚刚才听说的,是我这个做母亲的管教不当,我替他向你道歉!”
何川从回忆里抽离出来,他有些不知所措。
女人拉过何川的手,恳切地说道:
“小朴的事情我之前一直都不知道,自从他父亲拒绝再替他提供陈露露的医疗费用后,他就断绝了和家里的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