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放弃吧。”
金目光微凝,注视着眼前这张有些妖艳的脸。
他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听到过这声哥了,当初在他怀里撒娇的小姑娘,现在已经成长到几乎可以和他比肩。可她却像曾经那样,此刻依旧用着仰视的目光望着他,仿佛他们这些年的时间从未往前走。
“当年奥莉芙妈妈死的时候,我和姐姐...我们当时其实就躲在衣柜里。”
仿佛有人在用刀片,一点一点割掉她的声带一般,贝尔摩德的每个字都说得格外艰难,那是她最不愿意回想起的一段记忆。
她出生那年,母亲便难产而死,母亲死后不到半年,奥莉芙带着儿子萨莫诺走进了她们家。
萨莫诺那年只有七岁,有一头罕见的银发。
他站在阳光下,眉眼精致,气质温和,脸上挂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暖阳为他渡上了一层浅金色的光,在光影的笼罩下如同降临凡间的天使。
那是她姐姐对这个加入她们家新成员的第一印象。
她是被萨莫诺的母亲一手带大的,和姐姐称呼她为奥莉芙阿姨不同,她一直将对方当做自己的亲生母亲那样称呼。
奥莉芙是位东方女性,黑发黑瞳,身材瘦小,但她有一颗强大的心,她温和又坚韧,脸上常常挂着笑。她会为她们做美食,会为她们唱摇篮曲,还会给她们讲故事。
她给她们讲了神秘的东方国度,说她来自那里,由于战争的关系被迫留在了大西洋的这边,这些年一直在找回家的办法。而她嫁给她们父亲的原因,便是因为她们父亲能为她提供一个合法身份,让她能够回家。
奥莉芙满足她们姐妹俩对母亲的所有幻想,在她的呵护下,他们三兄妹过了一段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
但就像所有狗血的故事情节那样,好女人总是碰不到好男人。
她们的父亲有着所有西方男人一切的恶劣特质,他自大傲慢,贪婪又懒惰,甚至还有严重的暴力倾向。
那个男人常常会在醉酒后对她们进行殴打,奥莉芙就用自己的小身板将三个孩子护在身下,再大一些的时候,挨打的那个人变成了萨莫诺。
他说他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子,有责任保护家里的女性。
被萨莫诺护在身下的时候,莎朗常常会想,奥莉芙妈妈真的是一位很伟大的女性,所以才能培养出萨莫诺这样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她为拥有这样一个优秀的哥哥而感到自豪。
莎朗五岁那年,喝了酒又磕了药的男人再次回到家。奥莉芙像往常一样,将两个女儿塞进卧室的衣柜里,嘱咐她们不要出声。
那个男人当晚的精神状态比任何时候都要亢奋,他抓着女人的头发,对着她拳打脚踢,嘴上不停地骂骂咧咧。
女人姣好的面容被鲜血覆盖,她握紧双拳,试图反抗,换来的却是变本加厉的殴打。
她躲在柜子里,姐姐在身后捂住她的嘴,她视野模糊地透过衣柜的缝隙,看到男人举起铁棒,一下一下地敲在女人的头上,寂静的房间内只能听到铁棒敲击脑部时发出的沉闷声响。
白色的脑浆和鲜血流满了一地,她的头被砸出了一个大坑,脸上血肉横飞,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向外突出,死死地盯着她们的方向,那张被血染红的嘴唇微微轻启。
“她说,回家。”
感觉到有液体从眼中流出,贝尔摩德却只是执拗地看着面前这道身影。
“奥莉芙妈妈最后的遗愿是回家。”
“我知道。”
金抬手擦拭着她的脸,语气平静。
“你姐姐很多年前就把这件事告诉了我。”
贝尔摩德嘴唇微张,似乎没想到会是这个回答。
奥莉芙妈妈当年死后,她的父亲连夜将尸体拖去掩埋,然后又将屋子里所有的痕迹消除干净。姐姐则趁着父亲掩埋尸体的那段时间,带着她回到了她们的小房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躲在床上装睡,因此躲过一劫。
等萨莫诺从寄宿学校回来后,家里早已没有了一切痕迹,她们的父亲对外称是奥莉芙跟着其他男人跑了。萨莫诺当然不信自己的母亲会做这种事,从那开始便四处寻找母亲的下落。而她和姐姐当时太过年幼,为了自保,根本不敢将这件事说出来。
直到一年后,在某个暴雨夜,萨莫诺才在院子里发现了自己母亲的遗骸,当晚便直接冲回了房间,将那个试图染指自己女儿的恶魔捅死在了当场。
莎朗透过姐姐的指缝,看到那个往日开朗温和的少年脸上布满阴郁,他拿着刀,一次次地插进男人的后背,鲜血飞溅在他的脸上,少年的银发变成了红色,就连墨绿色的瞳仁里也染上了猩红。
姐姐抱着她蜷缩在床脚,和一年前躲在柜子里不同,她直面了这场单方面的屠杀,她甚至能感觉到温热的血液透过姐姐的指缝,钻进了她的眼睛里。
隔天家里便迎来了几位不速之客,她们这才知道原来父亲是某个组织的头领,而那几人正是组织背后的高层。那几人没有追究父亲的死,并表示可以帮萨莫诺掩盖弑父的罪行,条件是要带走她们两姐妹。
萨莫诺和他们谈判,用自己换了她们两姐妹,他跟着那几人走了。
三天后他才披着一件女士大衣回来,莎朗在大衣下看到了少年布满青紫的身体,还有腿间已经干涸的血渍。
彼时的她并不清楚萨莫诺遭遇了什么,但姐姐却抱着她一次次地哭诉,对她说,一切都是她们欠他的。
金抚摸着贝尔摩德的金发,语气柔和地诉说着往事。
“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们,无论是当时杀了那个畜生,还是后来代替你们跟那几个老家伙离开,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埋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被揭开,压在贝尔摩德胸口的那块大石仿佛一下落了地。
她从不敢告诉他这件事,那是她心里最大的痛,她曾无数次在想,如果那个晚上她和姐姐能从柜子里走出去,如果在那之后她们能勇敢地站出来指证那件事,那后面的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
那个站在阳光下少年,是不是就不会变成如今这幅面目全非的样子?
更重要的是。
她骗了他。
在他说他从未怪过她们的情况下,她还是骗了他。
奥莉芙妈妈当时的口型是——
不要出去。
可她为了angel,对他撒了谎,篡改了奥莉芙妈妈的遗志。
“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贝尔摩德伏在他的膝头,将脸埋进掌心之中,言语悲戚。
金倾身上前,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嗓音愈发柔和,眼底却是一片冷然。
“都过去了,我说过,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