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早就知道飞机有问题是不是!”
少女诘责的口吻里带着不可遏制的愤怒。
336条人命。
整整336条人命。
那架飞机上有去旅行的夫妻,有带着孩子远赴他国寻找丈夫的母亲,有为了工作出差的精英,有结束异国之恋奔赴爱人怀抱的青年,有怀胎十月即将临盆的孕妇,甚至还有刚出生不过一月有于的孩子……
那架飞机上有那么多人。
他们盼望着再过十几个小时就能和家人团聚,现在却尸骨无存地长眠于此。
她看着电视上那一张张悲戚的面孔,哭着叫喊着不公,新闻上大肆报道着这件事,航空公司承诺会给所有遇难的家属一笔抚恤金。
但,死了就是死了,人死了便再也不可能复活。
336条人命,无数个家庭的支离破碎,而造成这一切悲剧的源头不是天灾,是人祸。
她无法原谅,更难以释怀。
明明可以阻止的...
明明这一切都不必发生的...
明明……
琴酒眼眸微眯,墨绿色的兽瞳几乎被压成了一条线,右手食指轻轻敲击着方向盘。
“毛利兰,你是在质问我?”
男人气息陡然一变,他一手掐过对方的下巴,逼她仰视自己,一边用那双兽瞳看着直到此刻也依旧不服输的女孩。
“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
他用拇指摩挲着女孩的唇瓣,动作眷恋而温柔,说出的话却如寒风里的冰刃,冷酷又无情。
“我早就给过你选择了,是你自己选了逃避的那条路,你想回到你的世界继续做你的乖乖女。你有妄图拯救世人的良善之心,却没有与之相匹配的能力,遇到无法解决的事便想着依靠别人帮忙。”
“毛利兰,凭什么?”
他看着她,将她眸中的不甘和屈辱尽收眼底,然后忽地笑了一声。
笑她没有自知之明,笑她的不自量力,笑她的天真和愚蠢。
笑完了,再次不留情面地,狠狠击溃她心中的最后一丝防线。
“毛利兰,那些人是被你害死的。”
兰的双眼陡然瞪大,那道悬在头顶的铡刀在这一刻被男人毫不犹豫地挥下,宣判了她的死刑。
“你本来可以救他们,他们本来不用死,是你自己选了那条路,你选择的后果凭什么要我去承担风险?你一早便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凭什么要为了一群不相干的家伙,去给自己惹麻烦?”
“你不能因为你自己良善,所以就要全世界的人都跟你一样善良。这个世界上多的是明哲保身的人,我能做的,能管的,只有你毛利兰一个,仅此而已。”
毛利兰的前半生,像绝大多数女孩那样,按照父母既定的成长路线行走,不龟缩停滞,却也不过分僭越,她缓慢成长,在人生的这条道路上走走停停。
但琴酒没耐心等她一点一点长大,他知道对方有一套自己的人生观,他无法踏足她的世界。他只有敲断她的筋骨,重铸她的血肉,让她的灵魂自血肉模糊中重生,接受并主动踏进他的世界。
男人轻柔地替她擦拭脸上的泪痕,对着她循循善诱,像极了一头披着人皮的饿狼。
“眼泪是上帝送给懦弱者的践行礼,你需要面对的不仅是你的感情,还有你接下来的人生。”
他将那把银色手枪重新摆放在她面前,嗓音低沉。
“要走,要留,自己选。”
雨不知何时又下大了。
毛利兰坐在狭隘的轿车里,大雨劈里啪啦地抽打在挡风玻璃前,远处的闪电在空中划过一道巨大的光柱,照亮了车内的情形。
兰眼眸微垂,注视着那把泛着银光的手枪。
那是琴酒的世界,是一个与她截然不同,完全相反的世界。她知道这把手枪代表了什么,她曾无数次地拒绝、逃离、躲避,违抗自己的内心,试图让自己的人生重新回到正轨。
琴酒的话却像沾了盐水的鞭子,一下一下抽在她脸上,身上,抽在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连灵魂都被抽得体无完肤,让她羞愧,难堪,又无地自容。
她选择的每一条路都要有自行承担风险的觉悟。
这是琴酒给她上的第一课。
车窗外的风鸣像极了人们死前的哀嚎,她忽然就明白了新一为什么一直不肯告诉她真相的原因。
大概是因为...她根本没做好准备和能力,去迎接这个世界的另一面。
少女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她此刻的紧绷,她朝那道银制物品一点点伸出手,在指尖触碰到那道冰冷的银光时,一声闷雷从云层深处传来。
兰将那把银色手枪握在手里,触感冰冷又坚硬。琴酒一手握住,拉动保险栓,将枪口重新调转方向,打开了一侧的车窗。
他将身躯覆上少女的脊背,双手握住她的手缓缓扣动扳机。
兰的前方是被打开的车窗,漆黑的窗口此刻像个张大嘴巴的怪兽,仿佛能将人一口吞噬,她的背后却是男人宽阔温暖的胸膛。
男人垂下头,任由车窗外飘进的雨丝打湿两人的发丝,他朝她靠进,两人的身躯紧紧贴在一起,严丝合缝,发丝交缠,不分彼此,黑白仿佛在这一刻彻底融合在了一起。
子弹射出的一瞬间,男人的唇瓣在她耳边微启,像是为她打开了一道通往地狱的闸门。
“毛利兰,欢迎进入我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