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全新的,没有人知道的城市。
在这里,他扮演了两年母亲眼中的乖孩子。
直到有一天。
母亲交给了他一封信,嘱咐他将信寄出去。
母亲的身体一直不好,这两年尤其严重,人们常常会误以为对方是他的奶奶,而不是妈妈。他知道母亲的年纪大了,但一个还不到五十的女人,身体怎么会油尽灯枯到如今下不来床的地步。
他隐约猜到了信的内容是什么,于是拿着这封信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将信展开。
上面是母亲熟悉又陌生的字迹,熟悉是因为他知道这是母亲写的,陌生则是因为信的内容,全是日文。
母亲是日本人这件事他一直都知道,他的日本名字便是跟着母亲姓的。在外面母亲会叫他的英文名,但私底下对方却一直在叫他的日本名字。她会教他认日文,这使他轻而易举地读懂了信的内容。
信的内容写了很多,大多都是母亲在对一个名叫萨莫诺男人的忏悔,信上还说她和这个叫萨莫诺的人有一个孩子,她将对男人的亏欠都弥补在了这个孩子身上。信的最后她希望那个叫萨莫诺的男人能将他们唯一的孩子带回自己身边,希望男人能将这个孩子培养成一个普通人。
他面无表情地看完了这封信,随手拿过一个金属的翻盖打火机,将这封信点燃。
火焰很快将信吞噬,变成了一堆灰烬,他将这堆灰烬拢在一起,一点一点塞进了自己的口中。
随后,他若无其事地回到母亲的床前。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看到母亲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脸色一天比一天苍白,她的生命已然进入了倒计时。
她躺在床上,脸颊凹陷,整张脸都透露出一股灰败的气息,她抬起枯槁的手,轻轻拉住他,沙哑着嗓音开口。
“小阵,去找他吧。”
“找谁?”他歪着头看她,眸中一片平静,面上却状似疑惑地问。“找我的父亲吗?”
女人气弱游丝,仿若在交代临终遗言般轻轻点了点头。
“去找你的父亲,回去他身边,告诉他,你是我的孩子,他会好好对待你的。”
他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看着面前这个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女人。
“妈妈,这些年你在透过我看谁?”
他看着女人灰败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嘴角勾起一抹恶劣的弧度。
“在我被那个恶心的校长压在身下的时候,你想到的是谁?”
“是我的父亲吗?”
“他也和我遭遇过同样的侵犯吗?”
女人浑浊的眼中浮现一抹痛楚。
她恍惚间感觉到有温热的手掌心盖住了她的眼睛,仿佛听到轻柔的嗓音落在耳畔。
“乖,别看。”
耳边传来□□碰撞的声响,以及男人羞辱和咒骂的声音,她听到了隐含痛苦的破碎呜咽声。
“你没救下他。”
男孩稚嫩的声音打碎了这幅画面。
“小阵!”女人的嗓音陡然变得尖锐,随后又有些无力。“他是你的父亲。”
“可是妈妈...”
他俯身凑近她的耳边,语气一如既往地天真,墨绿色的瞳仁里却浮现出一丝不符合年龄的残忍,像个顽劣的孩子般轻轻开口。
“是你告诉我的,我没有父亲。”
女人惊愕的目光慢慢变得没有焦距,灰败的脸上说不清是悔恨还是无奈,她就这样睁大着双眼,死死看着天花板,一滴泪缓缓从她眼角滑落,划过女人毫无声息的面容,最终滴在了他幼小的手掌心中。
他尝了一口。
和那封被烧成灰烬的信一样不好吃。
他就这样看着她,将手覆盖在她睁开的眼睛上,稚嫩的嗓音在空旷的房间内响起,乌云遮蔽了窗外的月光,黑沉的夜晚为这间死寂的房间增添了一抹诡谲。
他轻声唱着她经常为他唱的那首摇篮曲。
一曲唱完,倾身吻了吻她的额头。
“晚安,妈妈。”
他替她盖好被子,为她拉上房门。
将她与外界彻底隔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