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毛利兰那里离开时已是深夜。
琴酒原本早该走的,然而每每想到少女那张脸,脚便不由自主地停顿下来,直到等对方睡熟后才离开。
琴酒的住所就像毛利兰猜想的那样简约而单调,他没有开灯,踱步到沙发坐下,微微仰头闭目。脑中不断浮现出毛利兰那双悲泣的双眸,渐渐与记忆中的那双眼睛重合在了一起,他揉了揉有些抽痛的额角。
烦躁地从大衣口袋中摸出香烟,在抽出火柴的那一刻却又顿住。他盯着自己手中的火柴凝视了片刻,起身走向卧室,拉开床头柜中的抽屉。
卧室里一片昏暗,只能从被窗帘掩盖住的窗外月光隐隐看到房间的大概。
琴酒的卧室风格依旧是单调的黑灰,柜子里的东西也不多,抽屉里只有一个打火机和一个圆柱体一样的东西,最下面则压着一张纸张。
琴酒略过其它东西,从中拿出打火机。
打火机外壳泛着金属的银色,款式有些老旧,像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风格,外壳上还有一些陈旧的划痕,但整体却看得出来被人珍藏得很好。
开盖的瞬间发出一声清脆的“叮”,大概是年代久远的关系,琴酒试了几次才打出火。橘黄色的火焰在黑暗中闪烁,不消片刻房间内便升起了淡淡烟雾。
他将打火机随手扔在一旁,又从抽屉中取出那个圆柱体一样的物件,将它举至眼前。
透过窗外渗出的月光,隐约能看到物体顶端泛着尖锐的银光,柱身表面则覆盖着斑斑血迹。
这是一颗被用过的子弹。
琴酒看着眼前的子弹,目光又似透过它看向了别处。
昏暗的楼梯间,在少女挣脱开他的那一刻,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掏出了枪,却在瞄准她脑袋射出的那一瞬间又硬生生转了个方向。
子弹打中了她的腿。
这样也好。
他举着枪想。
这样她就跑不掉了。
琴酒不清楚自己究竟对多少人开过枪,但这是唯一一次在开枪后涌出一种后悔的情绪,尽管这个名叫“后悔”的词在他脑中出现的时间甚至不足一秒。
他有些嘲讽地勾了勾嘴角,烟雾挡住了他部分视线,眼眸深处却浮出了一丝幽光。
“后悔么...”
他轻嗤一声。
他从第一次杀人开始便没有后悔过。
人人都说他双手沾满了罪恶,但没人知道他就是罪恶的化身。
...
从有记忆起,他便和母亲生活在一起,母亲说他的父亲在他出生前就不在了,所以她会同时扮演好父亲和母亲的角色。
而她也做到了。
那个女人用最瘦弱的肩膀,撑起了他人生中最舒适的那几年。
他的母亲是个温柔的东方女性,对方的脸他早已记不清,只记得对方有一头乌黑的长发,一双总是含着悲伤的双眼。在许多个夜晚,那个女人会笑着轻声唱歌哄他入睡,也会在睡前为他讲那些可笑的童话故事。
尽管他对此曾多次表现过不耐烦,但那个女人却依旧乐此不疲,把他当作一个普通小孩对待。
但他知道,他并不普通。
他对外界的冷漠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无法拥有正常人的情绪。
他以为他的母亲和他一样,至少在以往的记忆里他从未见对方有过其它情绪。
小镇里的人并不喜欢他们,他和他的母亲都是外来着,那些女人常常会用尖酸刻薄的话语攻击她,但母亲却总是笑着回应,似乎并不放在心上。
他讨厌母亲脸上的笑容,也讨厌她那双总是满含悲伤的眼睛。
在对方发现他将那只喂养多年的兔子开膛破肚后,那张一成不变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不一样的表情。
这让他来了兴趣。
尽管女人很快便恢复了原状,装作无事那般与他闲聊,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与往常并无不同的笑脸,甚至连嘴角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他有些失望。
于是在往后的日子里,他愈加肆无忌惮,他喜欢生命在他手中流逝的感觉,他想看到那个女人失控表情。
这些都让他感到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