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别墅里存在感最低的园艺师,佩恩一直秉承着不闻不问,少说多做的做事原则。他深知在一段雇佣关系中,一个毫无背景与来历的普通人,对于主人家的事,能不知,便不知,该装聋作哑的时候就得装聋作哑。
然而当他看到那草坪上,七岁的银发男孩俯身吻在那个比他大十岁的少女唇上时,他还是被震惊得晃了下神。
落日的余晖洒在两人相缠的发丝间,纯黑与纯白从来都是两种互不相容的颜色,但在金色阳光的照耀下此刻却显得格外和谐。
佩恩不得不承认,即使两人的身形与年龄看起来有些相差过大,但这一幕仍旧是他过往人生中所见过的最美画面。如果他手中此刻有个相机,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按下快门记录这一瞬间。
但正如他之前所说,在这所远离市中心的独栋别墅中,无论你看见了什么,你都得装作没看见。
在那孩子抬眼望向他的一瞬间,他脑中闪过无数条该如何应对眼前场景的方法。按理说对方只是个半大的孩子,美国民风又向来开放,这种亲吻其实算不得什么。
但在对方看向自己的眼中,那股冷淡又不可忽视的杀意让佩恩瞬间便起了鸡皮疙瘩,他从来没在一个孩子的身上看到过这种眼神。
冷漠。残忍。凶狠。
让人不寒而栗。
他强忍着心中的恐惧,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往两人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想。
他该去修剪另一侧的枝叶了。
背后那道充满寒意的目光一直紧随着他,佩恩背脊紧绷,冷汗悄无声息地爬满了他的额头,直到彻底感受不到那道目光后,他才放松地松了一口气。
这份打理院子的工作很是清闲,薪资也很可观,如果可以他很想一直做下去。但经过刚才那一下,他的心里有种感觉,一定要尽快离开这个地方。尽管觉得自己一个大人实在没必要害怕一个孩子,但那道冰冷又充满杀气的视线却一直在他眼前,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还是早点跟布莱兹先生提离职吧。
他想。
……
直到那道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黑泽阵才收回视线,看着身下睡得一无所知的少女,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天午后她说的那些话。
毛利兰不会喜欢杀人犯。
这点来源于她自小便形成的善恶观。
这个女人的是非观很简单,她认为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做错事就需要接受惩罚,杀了人就需要接受法律的制裁。
她会同情杀人犯,但绝不会与杀人犯共情。
她无法理解杀人的理由,准确来说,任何一条理由,都不是杀人的借口。
而他向来对这种天真的想法嗤之以鼻。
当法律无法维护公正的时候,当是非善恶无法得到平衡的时候,总会需要有人来平衡这一切。
他试图用最简单的方法告诉她,杀人不一定不对。
但却因此被她狠狠教育了一顿。
这个女人当天对他进行了一下午的思想教育。
他试图扭转她的善恶观,她也在试图扭转他的世界观。最后两人闹得不欢而散,整整两天都没再说过一句话。
琴酒自问是一个沉得住气的人。
事实上他认为自己一个三十多岁的成年男人,实在没必要为了“杀人究竟对不对”这种事上跟一个高中生计较。两人的三观原本就不同,说得再多也不过是白费口舌。
但没想到,在这件事上,毛利兰却是最先低头的那个人。当然,她选择低头并不代表她就接受了他的想法。毛利兰用了两天时间将书本上学到的内容,和生活中累积的经验,连夜做了一本小册子。
她还是试图想扭转他的世界观。
黑泽阵听她唠唠叨叨了一整天,论嘴皮子和耐心,他确实比不过这个女人。
身体变小后对这个女人能起到的威慑作用也大大降低,他不想再在这种事上跟她争个对错,也不想听她的长篇大论,便选择了无视。
于是等兰从小册子上抬起头来时,看到的便是一张睡得格外安详的小脸。她有些挫败地垂下双肩,她也知道自己如今的行为有多蠢。但她就是无法接受对方对生命的漠然,和对杀人这件事的无谓。
一个人的思想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更何况还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成年男人。
兰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即仰面躺下,看着头顶上面的枝叶发呆,渐渐的,她也不由自主地合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