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婵闻言低下头沉默不语,长发遮住了半边脸庞,显得既辛酸又略带无奈。
平日里行事果断的邓毅之面对母亲和妹妹的矛盾,在此刻却显得有些迟疑。他轻咳一声,试图转移话题:“今日那位秦姑娘,确是巾帼不让须眉,她的气度风采都及其出彩,实属难得。”言语间,邓毅之的眼神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欣赏与倾慕,显然是对秦冠英有着不同寻常的情思。
谢如莹听闻,神色复杂,既有对儿子眼光的无奈,也更添几分忧愁:“毅之,秦姑娘年纪尚幼,且不说她家是否愿意,且见她今日所为,性格张扬,并非一个当家主母的适当人员。即便成了亲,娶回家中,也不知不能担当起家事,立刻为咱家传宗接代,毅之你年龄大了,耽搁不得了……”她的言辞戛然而止,显然还有更多未尽之意,但那份急功近利已经不言而喻。
这场对话似乎触动了母子三人各自内心的敏感神经,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最终,邓婵起身,俯身行礼,言语中带坚持:“母亲,我们不是栅栏里的牲畜,一心只奔着下崽传宗接代去的……”
谢如莹脸色苍白,手指紧握成拳,似乎在极力克制情绪:“住口,阿婵!你怎可如此粗鄙,你的家教呢?”
邓婵猛地抬头,眼神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坚决,她的话语虽然轻柔却异常坚定:“母亲,孩儿并非粗鄙,而是实话实说。时代在变,女子亦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孩儿敬重传统,但更渴望活出自我价值。陛下登基,推出科举制度为我等女子打开了另一扇门,让我得以追逐心中所向,而非仅局限于闺房与灶台之间。”
谢如莹的眉宇间凝聚了岁月的沉稳与不容置疑的威严,她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不容反驳的坚决:“你所谓的自我价值,是要以牺牲家族的期望和传承为代价吗?
你要明白,世家女子的肩上,自古以来便担着家族的名誉与未来,我们的每一步,都不能仅仅为了自己。这世间的法则,尤其是对于我们这样的家族而言,传承与稳定远比个人的辉煌来得更为重要。科举虽好,但它给予女子的机会如同镜花水月,虚幻而不切实际。你若一心扑在功名上,只怕错过了最佳的婚配年华,到那时,后悔晚矣。”
她顿了顿,目光逐一扫过邓婵与邓毅之,语气中透露出深深的忧虑:“毅之也已到了成家立业之时,我们邓家需要新的生命来继承与发扬,这是对先祖的交代,也是对为了家族的延续。
毅之身为男儿,自然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去等待,去选择,但你,婵儿,你的青春与价值,在世人眼中,很大程度上是与婚姻相连的。我不希望你因一时的执着,而错失了能给你安稳生活、能与我们家族并肩同行的良缘。
身为母亲,我所求不过是你一生无忧。这世间风雨飘摇,一个女子孤身在外闯荡,其中艰辛你又怎能预见?与其将来可能面对的孤独与困苦,我宁愿你现在有所牺牲,换取一个可以依仗的未来。”
“再者,”谢如莹的话语中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婵儿,你怎忍心让邓氏的名声因你的特立独行而受损?你该记得,你的父亲、你的姑母,以及邓氏世代先辈为守护这份家族荣耀所倾注的心血与牺牲!婵儿,你的这份自我不能成为无视家族大局的借口!你不能如此自私!”
她的话语宛若一道看不见的枷锁,将邓婵的志向与梦想牢牢束缚,使之困顿于敬畏与传统的坚壁之中,夭折于家族荣光的铁笼之中。
面对母亲将邓氏家族的千钧重担尽数压在自己肩头,邓婵感到胸口仿佛被巨石压住,几经窒息。她深吸一口气,强自按捺下内心的汹涌波澜,毅然挺身,决绝地破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