皑娘是祝令仪的小字。天底下能这样称呼她的人只有母亲和父亲。父亲不总这样叫她,他与祝令仪远没有同母亲那般亲密。非要说的话,圣火教主是母亲的义子、养女。
这样辈分就搞得很奇怪。雁雁的年纪比昭昭大,但雁雁论起辈分是孙子辈的,祝令仪的年纪比雁雁小,但她又跟昭昭是一辈的。总之,昭昭管雁雁叫姐姐,雁雁管父亲叫爷爷、管祝令仪叫妹妹。那她怎么和圣火教主论辈分?叫姨姨还是以姐妹相称?
但不管了。昭昭定了定心神,凝视圣火教主如苍山负雪般宁静清寒的侧颜,只道:“教主料事如神。”
祝令仪望着她,似乎意味深长地,很莫名地笑了一下,“其一,少主人与红尘公子的昏约。你不喜欢吗?”
“说什么喜不喜欢的……”昭昭发觉她确实很难回答这个问题。她是天生的上位者,站在权力之巅,她制定规矩,为规矩所利好。什么昏不昏约不约的,对她没有半分坏处——她能顺理成章地收几房佼夫美侍,再轻而易举地得到他们家族的势力。这似乎百利而无一弊。似乎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但,真的是这样吗?
她不知道。
祝令仪道:“少主人是天生神子,照理说应当一生顺遂、吉星高照。然而以神子之躯干涉人间,即便没有被封印修为与记忆,也同样为天道所不容。”
昭昭亦吃了一惊:“天道?我以为母亲早就将其驯化了。”
圣火教主似乎讥讽地笑了一下。她的眼睫垂下,便如一片薄薄的暮雪,将落未落,料峭三分,“不过是贼心不死。龙族逆天改命,本不该再受限于天道,不过少主以真身降临此间,也在无意间拨动了原有的命运。”
她说得实在很玄乎。昭昭一直都不具备母亲那种预知未来、撕裂空间的能力,她也一直听不太懂所谓天命。所以她没有贸然开口,只等祝令仪继续说下去。
“少主人本就是因日月精华而诞生的天性灵体,只要你来到人间,便是天生的命运之子。”祝令仪道,“但这片大陆的这个时间线,本就有一位命运之子。”
昭昭有点懂了。撞型号了是吧?她问:“这人谁啊?我认识吗?”
“天机。不可说。”祝令仪只道,她的表情从始至终未曾变过,宛若无波的古井,不皱的秋水,“总而言之,天道为你设下了几道情劫。”
昭昭没禁住吐槽说,“这天道还是恋爱脑呢是吧?它能想象到的给我的劫难都跟情情爱爱这种蠢事儿相关?”
祝令仪隔着白纱凝视这个天真的、残酷的少女。她生而有翼,生来高贵,她是尊神的血脉,是天地的灵子。
她说:“天道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动龙神的女儿。”
昭昭心想也是。它都不敢弄死她。她都还没成神呢,在她修为低微,只是魂尊魂宗的时候都不敢弄她,这足以说明它拿她毫无办法。
她们又聊了一会儿。她个人的感情生活聊完了,就去聊星斗大森林。那边的部署聊完了,就又去聊本体宗和圣灵教。其实这种事交给索尔就好,但昭昭也在慢慢长大,有些事她必须要亲力亲为。她是天生的领导者,学起东西来很快。
聊到最后就没什么可说,这场宴席也到了最后,宾客零零散散,显见是时候打道回府。
昭昭与圣火教主告别,却仿佛在错觉之中望进她的眼睛。
似乎穿透了遮面蔽目的绸缎,她在一息之间望见她湛蓝的眼,那仿佛是一块薄薄的冰,苍天残雪,缭绕枯山。
天生神性通透的六眼,悲伤、不甘、怀念、孺慕,多有沧澜。那一双眼里是否流淌过诸多情绪。
但最终没有。那双眼一切如常,万事万物都在圣火教主的眼中归于宁静。
她只说:“……你有你母亲的眼睛。”
可所有亲朋、所有部下幕僚,都晓得她这双眼承自她父亲,连她的面貌也像她父亲。倘若这个人真是母亲的旧部、曾经见过她的母父,为何又会说出这样明显的错话呢?
她没有问。因为知道她或许不会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