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见他很轻地笑了一声。那是一个带有血腥气的笑,或许并不从容也并不美好,他此刻远没有她曾经在大小宴会之上见到的那些贵族郎君严整庄重,却比他们都更加艳光四射,也比他们更为体面,纵使血丝没过嘴唇也有无量风光。
“哈……”他低声地说,嗓音里仍然残留着些微的苦痛,因而增添了显而易见的沙哑,笑红尘的语声很轻,“我活到现在,从来都没有认输过。”
她便也轻声道:“郎君有磐石之心。”
“摇光姐姐,”笑红尘就轻轻地笑起来了,他的眉眼弯起,便如形状姣好的柳叶与弦月,嗓子里虽然含着哑,却有几分格外的慵懒与坚韧,他一字一顿地说,“别小瞧我。”
昭昭有过片刻的静默。不过须臾,她搀扶着笑红尘让他重新站起身来,又附在他耳畔低声道:“我没有瞧不起你。不过,还是先让我送你去医务室吧。”
隐没在霜银的发丝之下,在她不曾看到的地方,一抹红绯跃上了笑郎如玉的耳垂,几乎玲珑耳坠。
她们的关系渐渐地好起来了,于是四个人开始形影不离。笑红尘偶尔会说一些玩笑话,他叫她“好姐姐”,似乎调笑更多于暧昧。他不是爱开玩笑的人,来自日月帝国顶级门阀的天才郎君,他素来骄傲而高高在上,他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除了昭昭。她是他命中注定的对手,或许也会是命中注定的如意娘子。
初见时他也叫过她“姐姐”。但那更多是试探、讥诮的意思。他望着这个或许将与他共度一生的贵胄娘子,凝视这不可违的天命,无可逆转的昏约,心中只有不屑一顾和燃烧的胜负欲。他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也证明她不如自己。他要让她、让所有人知道,他要向天下人宣告——他是万里挑一的天才,没有人配得上他。
而今再这样称呼她,便是一种婉转的情意。只容许被封存在内心,曲折于喉咙深处,由声带泄露出分毫少男心绪。他调笑她调侃她,假装这只是一句玩笑话,假装他毫不在意,假装他没有丢盔卸甲。这是只为他一人所知的隐秘的暧昧,是无声的爱意,无疾无终的相思与芳心。
梦红尘问过她哥哥。她说:“哥,你满意于现状吗?”
他沉默地看了妹妹一眼,只说:“我不知道。或许吧。”
或许满足吗?又或许,他不满足呢?
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世上永远都有那么多“或许”,有那么多未知和可能。
他是多么贪婪,多么异想天开。
高高在上的神女,她目空一切,身份尊贵,金字塔顶,他想要她为他沾染红尘,情丝缠身。
这场交换长达三年,昭昭在第二年突破瓶颈,成为一名魂圣,自此她可以施展武魂真身。更重要的是,她的武魂进化成了羽蛇神翼龙。这是世上最纯粹的光明之龙,只存在于传说之中。她就此成为完全体的龙种,洗去所有人类血脉,正式成为了龙族的一员。这也意味着她可以自行凝聚魂环。
人类能承受的魂环极限理论,并不适用于龙种。昭昭的第七魂环妖冶,鲜艳。它拥有令人颤栗惊愕的恐怖气息和夺目颜彩。
羽蛇神可是神级武魂,遑论羽蛇神翼龙呢?极致武魂七十级前修炼速度缓慢的规则在她身上并不生效,然而七十级后,她的修炼速度确实如其她极致武魂般飞速增长。龙种乃汲取天地日月精华的生灵,纯粹的龙种即是创世之神的宠儿。
她的突破在星斗大森林之中进行。仍旧由碧姬、索尔、帝天拱卫在侧,这一次又多了赤王与熊君,以及万妖王同邪帝。十大凶兽现身其六,除却远在天外极北之地的冰雪二帝与万年前陨落的九头蛇尊,这片大陆上最强大的魂兽俱现身于此,沉默而忠诚地守护着即将诞生的新皇。
自此,真正的魂兽共主诞生。
这同样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她是天生的紫薇帝星。
帝皇瑞兽三眼金猊亦在昭昭身畔。她盘膝打坐之时,它就柔顺地蜷缩在她旁侧,为她注入了一丝属于命运的灵光。
在她凝聚出第七魂环的一瞬,天地亦为之变色。
澈净明通的金辉自天际边缓缓地晕染,神圣的极致光明之力从天穹之上挥洒而下,无数温暖的金屑混合着天地万象之灵气融入星斗大森林的地脉深处,让这片属于魂兽的圣地重铸了一颗足够坚实的、无坚不摧的“心脏”。
这是真正的“灵脉”。如同万年前龙神作为蓝电霸王龙宗的“阵眼”源源不绝地为其提供着天地灵气,时隔万年,恍若隔世,如今的昭昭也作为一条崭新的“龙脉”横绝在此。在这一刻,她彻底融入了星斗大森林,又或者说,星斗大森林成为了她的一部分。
这意味着星斗大森林迎来了第二位帝皇瑞兽,并且她足够成熟,是一头成年而稳定的真龙。
万兽朝宗,俱向她的方位拜倒、朝拜。帝天虔诚地亲吻她的金身龙尾,宛如信徒朝圣。
这是她母亲棋盘中至关重要的一步,昭昭将代替母亲——羽蛇神翼龙将代替玉髓祖龙——作为人世位面血统最纯粹的龙族稳固魂兽的故乡,她将代替她成为星斗大森林的心脏,为魂兽提供源源不断的力量,反之,星斗大森林现存的全部魂兽也会为她反哺生命之力。这便是真龙之尊不死不灭的来源。
她才十七岁,但已经离其余人越来越远。自此她摘下了内院第一天才的桂冠,而张乐萱无有怨言。
长江后浪推前浪,张乐萱很乐意看到史莱克天才辈出,她乐于看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景象。乱世当前,大局未定,这正是史莱克需要的。
这一年同样是日月帝国的建国周年,国庆宴席恰好撞上了史莱克的假期,昭昭身为斗灵帝国亲王将代表自己的国家前往日月帝国观礼,红尘兄妹趁此机会与她一同回国。昭昭没什么意见,她知道自己将要见到霍雨浩和和菜头了。
她不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她向王冬承诺会为他带回他们的消息,但已经打定主意,报喜不报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