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或许等不到么?她只淡淡地说。
他说:“那也要等。我会一直等下去。”
她说:“倘若我辜负你呢?”
那张清淡的脸上没有多余表情,仍然如同黄金白壁,昆仑明月。她掀起眼皮看他,鎏金的瞳孔正中,一丝极冷的光亮缓缓地淌过,仿佛游龙的虚影。
戴玥衡望着她。他似乎想笑一下——他扯了扯唇角,却没能如愿以偿地提起一个完满的微笑。即便如此,他依然很美。有如破裂的泡影、细微的割裂的宝石碎片,在火彩融融之间,酝酿出一种执拗的悲伤的深重情感。他的喜爱终究不得成全,这世间本没有那么多完满可言。
他心中的恋慕与情思都那么柔软、那么易摧,即将化为乌有,在她面前一无是处。
那是爱吗?
爱的是敬武亲王吗?是玉昭意玉摇光,还是十六岁一无所有的昭娘呢?
他忽然想到三年之前。那一天她们同样谈及此事,他叫她的小字,他说昭昭,来日方长,就祈求时光允许我们容后再议吧。
昨日今日,彼时此时。
记忆在晕眩、恍惚与螺旋之中重合,几乎重叠幻影。
然而他祈求的、决定生死的、敲定郎君相思归处的,究竟是无情时光、多情岁月,还是她本人呢?
以上皆是?以上皆否?
“……我知道。”在这避无可避的螺旋,无可回转的落花之中,戴玥衡终于喃喃道,“我知道。但……”
再一次。
——倘若有那一天,就请岁月容后再谈。辜负与否,就等到那一天再说吧。
她终于流露出一丝笑意,几乎要软和了秾妍的面皮。她已经有十六岁,正是英武翩然,风流娘子的年纪,容色却愈发的冷清锐利,她那些毕露的锋芒再也无法掩藏,这把剑华贵万端,一经出鞘便无可收敛其光。
“知道了。”她说,“替我向伯母问好。”
戴玥衡走后,又换了王冬过来。昭昭闭关的那一年她们都没有见过面,出关时王冬抱紧她都不愿意撒手,她费了好大劲才把他从身上拽下来,笑话他从前最讲究廉耻和面子,如今就不晓得这些了。
后来她们都进入内院,课业繁忙,整日整夜地修炼,即便因武魂融合而不分彼此,也纷纷沉浸自身,实际上并没能如何亲近。
她们似乎形影不离,又似乎分别多日。
而此刻王冬望着她,望着他阔别已久的青梅竹马,似乎欲言又止。
昭昭言简意赅:“有话直说。什么时候你我之间都要支支吾吾了?”
“……你知不知道他们怎么说你……”他抿了抿唇,这才轻轻地说,光这几个字就已有了千回百转。
“嗯?”她闻声看他一眼,还是那副不太感兴趣的样子,眼睛里有金芒湛湛,清明莹澈,“谁说我?怎么说的。”
他似乎停顿了很久、很久,又似乎只有那么一会儿。
“……学院里的男生。”郎君俏丽的一张面庞微微垂下去一点,连带着他动人的眉睫也有了轻微的扑闪。王冬低低地念了一句诗:“……常怨英才绝世女,春风处处顾雀山。”
她说这谁写的。怎么好像我十六岁已成大器,将要一统天下。她还说什么叫春风处处?顾到哪里去了,怎么当事人都不知道。诽谤吗?
在这个恍惚而朦胧的午后,她的嗓音轻快、放松,包裹着全心全意的亲昵。而他却仿佛很难听清。
常怨英才绝世女,春风处处顾雀山。
梦浸关山,泪湿情肠。
久久无声。
她才十六岁,就已经一战成名,几乎名重天下。城里城外烟雨几多,愁情几多。有的是小郎君为她柔肠倾心,叫他忧煞眉头。可她们到底无名无份。她并不把他当一个同龄郎君,而是当作垂髫到总角的玩伴和无血缘的弟弟。所以他只敢在这句词里说,怨。常怨、多怨……而没有名头去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