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位前朝公主、如今的雪氏公女,昭昭可谓是知之甚少。她为此请教了索尔,在礼成过后的间隙。
“徐三石——您在史莱克的学哥,他的生父是天魂帝国玄冥宗人。”索尔淡淡地说,“那位郎君啊……加以美言修饰,可说他是追逐自由与爱情。站在宗族角度上讲,他实在是一个离经叛道者。”
他没有说太多,甚至可以说是浅显,但仅凭这寥寥数字,就足以昭昭明白前因后果。私奔。这种事在士族之间其实并不算罕见,但古往今来,即便离经叛道者数目不少,这种行径也总归叫人觉得颜面有失。
“郎君逐爱,实是一桩佳话。”她说,这是站在上位者、站在女人的角度上来讲。雪灵薰得到了雪氏的继承人——尽管这是一个不那么中用的男儿,但毕竟也是雪氏这一辈唯一的嫡出;而徐三石的父亲?尽管他背离宗门、被家族除名,但他可得到了天边月一般至高无上的爱情啊。
索尔为此冷笑了一下。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将温和以外的神情摆在脸上,也算是扯下了那张清润而无棱角的君子面皮,“弃亲族宗门于不顾,只为了私情小爱……这样的人实在枉为士族。”
“何为士族呢?”
她于是抬起眼问他。她年纪还小,身量尚未抽长、拔高,仍然需要仰起脸来、抬头仰视他。索尔垂下了淡色的眼睫,与她目光相接。这并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俯视。尽管他处于这样的高度,拥有足以傲慢的资本,但他终究没有。他明明俯视着年轻的亲王,却仍然将自己放在下位,使得这一垂目都几乎跪拜。
他有过以秒计数的静默。须臾过后,轻声道:
“为宗族、宗门,为其前程燃尽己身,以此……奉献全族。”
“你也希望我这样吗?坐在最高的位置上,推杯换盏,应酬往来宾客、虚情假意,取天下我不钟情之人,换阖族之安?”
“……”
更久的静默。
“……不。殿下……”良久,他复又开口,语声温柔而又低迷,“您不需要这样。女儿志有青云、志在庙堂沙场。打理家族是儿郎辈分内之事,这些事将来也会交由您的正君。”
她在某一个恍惚的顷刻之间意识到这似乎并不是一个好话题。值得庆幸的是,她对此并不十分感兴趣,也没打算刨根问底,把这当做清谈辩题。昭昭干脆终结这个话题:“远着呢,以后再说。要是没什么事儿,咱们不若回学校去吧?”
索尔亦察觉她的心思,便自唇边抿了一个笑,无奈地道:“殿下确实还是赤子心性呢。不过,我们恐怕不能这样早就脱身。”
这简直是言出法随。索尔刚说完这话,先前那名素衣小侍便再次前来,恭谨跪拜道:“请殿下留步,陛下有请。”
昭昭为“陛下有请”这四个字挑了挑眉毛。她与当今只见过一次,还是在今日,斗灵皇帝缘何要传唤她呢?只是为了在受封后同她讲几句不痛不痒的客套话吗?
她不太相信。
“请内侍官带路。”她低声道,眼皮儿一磕一碰之间,乌黑的睫羽扑朔出一点矜贵的秾丽,贵女风姿若此,竟让小侍看呆了眼睛。
他很快回过神,将头埋得更深了:“殿下……俾子只是宫中侍虜,当不起内侍之名。”
昭昭没往心里去,只要小侍带路,她要会一会斗灵皇帝。
当今姓毕,以“莲心”二字为名。内殿之中,斗灵皇帝毕莲心正眼含笑意地坐在高位,见昭昭入内,微微抬了手掌,甚至可以说是很温和地起身欢迎她。
“姑母来了。”她以长辈之名称呼一个总角少女,让昭昭都不由得动了动嘴角,可皇帝面上却没有任何变幻的神情,她表现得很自然,显然已经习惯于与士族周旋。
昭昭受不太住,她先拜见了皇帝,行了宗室之间的礼,再斟酌着道:“臣年岁太轻,陛下不若唤我的表字摇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