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还有些潮湿,礼岁坐在镜子前,用木梳梳着。显然她的注意力不在这,蹙着眉头思索着什么,梳子绕着发丝,越梳越乱。
梳子紧接着就被骨节分明的一只手接过去放在妆台上,他的手指穿过深蓝色的发丝,细细感受它们的湿度,复而拾起干布吸干多余的水分,用润泽的香膏在发尾处涂抹。
“头发湿的时候不能这么用力梳,会断掉的。”
“总是记不住的话,下次就让我帮你吧——”尾音沉沉,像是情人间耳鬓厮磨的呢喃。
“真子,你说到底什么人能做到这种事……我总觉着,是某个番队里的人或者贵族,可是‘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怎么还在想这个?”平子不满她的走神,将下巴搁在她肩头上,双臂更加紧实地缠绕住身体,有清爽的香气扑鼻而来。
热度和舒适令她有些困倦了。
“可不能睡着哦~我们还有事情做呢!”
“嗯?”
“观礼啊。”
燥热的夏天观礼实在是难耐,神社前的景色仿佛都因为高温扭曲了,炎热令人有些喘不来气。
人影远远而来,白棉帽盖住了上半张脸,蒸腾的热度里新娘的面目也模糊着。
“新郎呢?”
“新郎呢……”
“新郎呢!”
周围的观礼宾客异口同声地问道。静谧的场景里,声音大得出奇。这是一件极其失礼的事,但众人却并未制止,仍由声浪渐次变高。
感知变得微妙,礼岁呆滞的眼里有疑惑一晃而过。
奇怪,我是在参加谁的婚礼?
很快,礼官高声唱贺:“新郎到——”
身旁的人迈出一步,往未见面目的新娘走去。竖起长发的,那条星蓝色的云纹发带被随意丢弃在脚边。
“真,真子……?”
心底忽然重重痛了起来,礼岁眨着干涩的双眼,伸出手想要挽留他。
“啪——”毫不客气的力道,宾客们如潮水般向她涌来,推搡着要她离开这里。
“走,这里不属于你!”
“多余!”
“出去!!出去!!”
神社的大门在面前轰然合上,炫目的日光中,脑袋愈发昏沉起来。
太热了!
她往松柏的阴影下跑去。
流云飞速移动,松柏遮天蔽日的阴影彻底掩盖了目之所及的所有光明处。可是,这棵茂密的树是何时出现的?为什么能长得如此庞大?
好奇怪……
……
“好奇怪……?”莉莎放下手中的书,认真地观察礼岁的神色。“你是说最近总是做梦,还记不得梦里的内容?”
“是啊,但应该是不错的梦吧?因为睡醒很精神。”礼岁抿了一口茶,茶味淡得近乎于无。她轻蹙眉头,默默推开茶杯。
和室里的熏香很是不错,弥补了茶叶的不足,令她放松。
“精神吗?”
礼岁眼睛亮得过分,看上去似乎的确很有精神,但眼底的青乌难以忽视。疲惫与清醒交织,令她整个人都有种违和感。
“你现在就像个夜夜笙歌被吸干了精气的人,不过真子那个瘦身板有这么厉害?以现实情况来说,先败下阵的不应该是他吗?”
莉莎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本《男性生理健康知识》开始翻阅。
“……我们不是……没有……”礼岁哽住。
“开玩笑吧?你们纯情得像未成年。友情提示,如果只是柏拉图恋爱的话男人很容易憋坏的。”
“……我不认为我能够镇定自若地在大庭广众讨论憋不憋坏这种事啊!”
“大庭广众?”莉莎推了推眼镜。
窗透过的光突然亮得刺眼,礼岁用衣袖遮挡的功夫,就感觉手脚重重落下了什么冰凉的东西。沉重的枷锁限制了她的行动,而刚刚和她在和室喝茶的莉莎已经收拾起东西,背着光站起来。
“背叛的瀞灵廷的你,余生可能都感受不到人潮了。”她耸耸肩,“所以也不用怕说羞羞的话题,因为听得见的只有你我。”
巨大的荒谬感彻底包围住礼岁,她的思想又要变得沉滞了,像深陷沼泽般,越挣扎沉得越深越快。
“行刑的时间就要到了。”门口的日世里低垂着头,声线毫无起伏地念着。
“行刑的时间就要到了,罪人将登上刑场,流下的血液会清洗掉——罪恶!”越来越多熟悉的面孔出现在门边,他们齐声念着葬送的悼词。
由他们的视线望过去,狭隘的窗窥见行刑台的一角,巨树尖锐的枝条齐齐对准礼岁……
三……
二……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