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了半晌,他才抿嘴忍笑,一本正经道:“他眼睛瞎不瞎,我不知道。反正我肯定眼瞎了。”
红蕖明了宝哥言下之意,举目深望,眼神里又爱又恨,又喜又恼。
二人一路闲话,心情舒畅,步履轻快,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玉皇山脚下。抬眼一看,只见一座高山,峰接碧空,摩星碍日,远望如巨龙横卧,雄姿英发。
二人走到东麓蹬道入口,却见方才停在工坊门口的蓝帷马车,此刻又停在路旁的空旷处。
马夫正坐在车上,背靠车厢,闭着眼打瞌睡。
宝哥和红蕖对望一眼,诧异道:“莫非那位洛公子也来玉皇山了?该不会他亡母的长明灯就供奉在玉龙道院里吧?”
二人觉得凑巧,笑了笑,便登上步道,朝玉皇山顶攀去。
玉皇山挺秀巍峨,山上奇石异洞,峻岭飞亭,古木参天,竹篁森郁,山岚浮动,禽鸟幽啼。
二人顺着石径,盘山而上,不半晌,忽见一处楼阁重重,宫殿巍巍。山环楼阁,雾绕亭台。门前杂树葱茏茂密,宅外野花艳丽芬芳。
举目一看,大门的匾额上,正书“玉龙道院”四个大字。
二人相偕进入门内,又过了二门,只见正殿上供奉着三清圣像,供桌炉香俨然,果茶齐备。殿内正有三两香客,礼拜朝圣。
宝哥与红蕖当即欢喜上殿,拈香注炉,礼拜三匝。
拜完后,二人欲寻方丈,探问“玄凌子”道长一事。
宝哥见东廊下正坐着一个小道童在那里丸药,便牵着红蕖走过去与小道童行礼,道:“小道长,我二人欲寻方丈,探问一位曾到此朝圣修炼的游方道长的下落。敢问方丈何在?”
小道童停下手上活计,抬起头来,道:“刚才有位年轻公子来寻方丈,方丈领着那位公子到内院去了。”
正说话间,小道童看见蓝衣公子和方丈从内院走将出来,于是抬手一指:“呐,他们出来了。”
宝哥和红蕖顺着小道童手指的方向,转身看去,只见洛雨和一位须发全白,头包一顶淡鹅黄九锡云锦纱巾,身穿一领筋顶梅沉香绵丝鹤氅的道长,一面侃侃而谈,一面从内院缓步走出。
洛雨偶然一瞥,也发现了并立廊下的宝哥和红蕖,霎时停下言语,面上微露惊讶之色。
玉龙道院的方丈见洛雨忽然停下言语,便顺着他目光所及的方向望去,见有一男一女,傍立廊下,便问:“怎么?那两位是洛公子的故交?”
洛雨回过神来,略带尴尬地笑了笑,道:“不是故交,算是新朋吧。方丈刚才对我交与您的那盏长明灯赞不绝口,还问我是从何处寻来的。其实,那盏长明灯,就是那位廊下少年的父亲,帮忙连夜赶制的。”
“哦?”
方丈想起,刚才所见的长明灯,工艺精巧,造型雅致,不由连连颔首,再细看那对男女虽然衣冠朴素,但却姿仪不凡。
于是,洛雨同方丈一齐向廊下的宝哥和红蕖走来。
宝哥和红蕖见洛雨和方丈朝自己走来,便也一同转身迎了上去。
四人见过礼后,洛雨对宝哥和红蕖道:“刚才在工坊门口遇见秋兄弟和这位姑娘……”
说到此处,洛雨不好意思地看向红蕖,这才突然发现,自己并不知晓她的姓名。
红蕖为不失礼,赶紧细声自报家门道:“小女子贱名‘阮红蕖’。”
洛雨心中默念红蕖姓名,只觉红蕖的姓名中,透出无尽的温婉美丽、柔情可爱,果然“名副其实”。
当下接着道:“刚才在工坊门口遇见秋兄弟和红蕖姑娘,不知二位也要来玉龙道院,不然可以用我的马车,捎带二位一程。”
宝哥谦笑道:“洛公子客气了,我与红蕖好久未曾出来远足郊游,今日正好出来伸展伸展。”
洛雨点头道:“原来二位是来远足郊游的,这玉皇山风景绝佳,确实是个避暑郊游的佳处。”
宝哥见洛雨跟方丈似乎颇有交情,心想不如趁洛雨在场,询问方丈有关玄凌子道长的事宜,或能得方丈看在熟人故友的情分上,吐露更多消息。
于是,直言不讳道:“其实我们也非因远足郊游造访宝山,而是有一要事,想向方丈请教。”
方丈闻言,颇感意外道:“哦?秋公子客气,贫道乃方外散人,公子有何指教,但说无妨。”
宝哥望了一眼红蕖,坦诚道:“方丈过谦了。事情是这样的。我这妹妹小时体弱多病,得一位偶然来玉龙道院朝圣修炼的游方道长指点,才病愈安康。那位道长曾赠给我这妹妹的父母一方泰山镇宅石,埋在家宅之下。近日,家宅不宁,家人偶然将镇宅石挖出,才发现镇宅石受了损伤。于是,我便携我这妹妹造访贵院,想求问方丈,那位游方道长的来历下落。还望方丈若是知晓,千万告知一二。”
方丈点头道:“原来如此。公子可知,那位得道高士的道号?”
宝哥道:“那位全真,道号唤作‘玄凌子’,不知方丈是否有所印象?”
方丈闻言惊呼:“是他!”
三人被方丈的惊呼,吓了一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不明所以。
宝哥问:“方丈记得此人?”
方丈四下一望,示意三人噤声,尔后将三人领入内院,请坐看茶道:“刚才贫道不慎失仪,还请诸位见谅。”说罢,起手作礼。
三人也起手还礼,道:“哪里哪里。”
方丈接着道:“不是贫道大惊小怪,皆因刚才秋公子所提到的那位玄凌子道长,当真是为得道仙家。贫道即便多年后,重闻他的大名,也不由失声惊呼。”
“贫道记得,那是十四五年前的夏天。玄凌子仙家有日突然莅临敝院,向贫道寻一个暂时的寄身之所。”
“敝院向来广开大门,接济众生。贫道又见他是同道全真,自然也就礼貌接纳。只是,那时喜来敝院寄住的全真人多,贫道便也并未对他特别留心。”
“直到某日午后,贫道请他会茶论道。才与之讲论一盏茶的工夫,贫道已自知自己修为低下,造诣浅薄。”
“贫道自惭形秽,羞称‘方丈’。是夜,思前想后,欲将方丈之位拱手让贤。于是,趁夜前往玄凌子道长所住的寮房。”
“来到寮房门外,但见房门虚掩,贫道正欲敲门而入,却透过门缝看见,玄凌子真人正合眼打坐。他当时浑身金光流溢,紫气蒸腾。贫道知他绝非凡俗,当即跪倒门外,求他教授仙法。”
“玄凌子真人收敛功法,敞开大门,说道:今日午后,已将道法玄妙,酌情教授于我,望我今后多加揣摩,悉心领悟。说罢,交予我一紫色锦囊,让我代为保管。然后,便乘云驾雾,飘然而去了。”
“贫道深知,自己遇上了真正的得道仙家,从此,将玄凌子真人住过的房间空出,供上真人塑像,布上鲜花茶果,昼夜礼拜,等候玄凌子真人再度驾临。”
“只可惜,玄凌子真人一去无返,贫道从此再未见过。”
宝哥和红蕖听罢,略感唏嘘。洛雨则深觉玄异,未敢妄言。
追怀良久,方丈才回过神来,道:“这位姑娘,既名红蕖,年幼时又得仙家拯救,可见仙缘不浅,灵泽深厚。姑娘若不嫌弃贫道无能,贫道愿秉承玄凌子道长遗风,手书三道灵符,赠与姑娘回去镇宅安家,驱邪避祸。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宝哥和红蕖闻言,惊喜不已,喜上眉梢,立马起身向方丈道谢。
洛雨不改面上微笑,端起香茶啄饮,暗自为二人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