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差一点了,他咽下满口腥甜,艰难望一眼明月。
只差最后一点了。
明月当空月色皎皎,莫淮百无聊赖地弹开最后一只麻雀,避开满地死鸟找了个洁净地方赏起月来。
重创之下郑不器的法力似乎不能够再驱动鸟雀,方才疯狂扑咬的鸟雀忽的停了,转头争先恐后循着月光飞而趋之。
如此异象夺得山间二人的注意,霎时间豁然开朗——月亮是关键。
修行讲究天地灵气,集日精月华为我所用,看来郑不器这阵法也是如此。
果然,下一刻在九九的注视下一道极亮的光自月宫直射而下,飞速而至,末端直指郑不器头顶的光团。
糟了,九九再度对上唐齐同样焦灼的视线,要成阵了!
“拦住它!”九九惊呼,“就用那边的鸟铺上去!”
唐齐会意,不断变换的手势几乎快出了幻影,红蓝光齐发,与此同时另一边满地鸟雀尸首冷不丁被卷起,交织成密不透光的片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越山石枯枝,在月光堪堪触阵的一刹那覆盖住整个结界。
子时最后一瞬,从天而至的月光消散,郑不器双目紧闭坐在祭坛中央喷出一大口鲜血,猛地被结界弹出丈远,好巧不巧跌倒莫淮脚边。
莫淮似乎有些嫌弃,目光轻轻扫过,几个翻滚下郑不器离远了。
但他仍旧要逃,仓惶之下撞上迎面前来的莫欢意,两人登时缠斗起来,打得难舍难分。
九九嗅了嗅衣裳,好在没沾上死鸟的臭气,又推了身旁的唐齐一把,“到你出场了。”
唐齐粲然一笑,“果然我还是火灵一族的中流砥柱。”
那自信的样子仿佛刚才气得跳脚的人不是他。
九九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哦,呵呵。”
郑不器不愧能从唐齐手下脱逃,负伤与莫欢意交起手来也是占尽上风,不一会儿就掐住莫欢意细嫩的脖颈作为要挟,“放我走,不然我杀了她!”
莫欢意自打幻化成人起就未离淇诸半步,也自知法术不算上乘,败给九九唐齐这样年岁较高的灵人也就算了,可来到人界先是又败给涂放那个讨厌的狼妖,现在竟然败给了一个凡人。
自己竟然打不过一个凡人!这是何等屈辱!
凡人这两个字不停在脑海中激荡,犹如撕咬的困兽,撞碎了莫欢意平生两百年铸就的认知,她整个人宛如被抽了魂的驱壳,半晌呆愣。
“杀得了谁啊你,交出灵人本大爷考虑考虑让你从轻处理。”
唐齐吊儿郎当的声音响起,莫欢意回了神,脆弱的脖颈但凡被那只手轻轻一捏就会当场殒命,但她不在意。潮水般屈辱的冲刷下莫欢意红着眼眶,不管不顾地反手向后劈去。
“当心!”唐齐击中郑不器没来得及收紧的五指,又接连发难,不过片刻就将其制服。
郑不器散乱着头发跌坐在地,口角的鲜血顺着下巴染上道袍领口,他仰天大笑,笑声中充斥着愤恨与不甘。
静静听他笑了好一会儿唐齐才开口:“最后一遍问你,灵人在哪?”
郑不器止了笑,阴沉的眼神斜睨他,带着某种快意吐出两个字,“死了。”
这结果在设想之内,并不算意外,可唐齐脸色仍是不受控制地变了,声音低得可怕,“抱阳派弟子数百年来斩妖除魔,竟然出了你这个败类,真是家门不幸。”
不知被哪几个字戳了痛处,郑不器登时换上了凶狠神态,双目淬毒,挣扎着放出气浪,“宵小安敢非议我师门!”
到底是伤重,唐齐不过抬了抬眼皮,那气浪就擦过衣角扬长而去,撞在落石上只折断几根枯枝。
微风起,九九抖掉裙摆的落叶,闻言转眸看向郑不器,瞬移过去,“半年前几个抱阳派弟子为救同门去寻雪莲,差点命丧雪山,碰巧被我救了出来。后来我听一个小弟子说那位同门就是他们大师兄,因为不忍偷习禁术的师弟受刑,私自放走了他自己代为受罚,结果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所以才会命悬一线。”
言及此处她顿了一下,见郑不器宛如失魂,双眼里满是不知所措和始料未及。
“抱阳派是天下第一大门派,我还疑惑这大弟子怎会有旧伤,原来这位一心只求师弟回归正途,从发现的那日起就以身犯险净化邪气,这才积得沉疴。”
听到这里一直静默不言的莫淮转过头,掀起眼皮就着清亮的月色打量她,像是从她身上发现了什么有趣的变化一样。
然而被他看着的人却偏过身去,只留下一个端庄的背影,耳旁平铺直叙的声音再次响起,“半年已过,我想如今这位尽职尽责的大师兄伤也该好了,还有当日那一群弟子,一定很想再见一见同门,不如我们陪你同去?”
唐齐沉着脸紧随她站着,定定凝视惊慌的郑不器,将无声的宣告融于眼神中:要么你老实把一切交代清楚,要么把你押回抱阳派。
瘫坐在地的人眼中爆发前所未有的情绪,一颗颗豆大的汗水滑过额角狂跳的青筋,沿着抽动的眼周滚到脸部,被变幻的表情分流至两腮,而后尽数隐没在颈部漆黑的阴影里。
比起恐惧,唐齐觉得这更像一种渴望相见又不敢面对的矛盾心思。这情感快折磨疯了郑不器,甚至忘却了每年八月抱阳派闭关修炼一事。
闭关期间一律闭门谢客,万事出关再议。
“哈!”郑不器猛然出声,状若疯癫,“威胁我?我已再无翻身的可能,就是死也不叫你们如意!”
甚至没人来得及出手,就听见一声巨响,碎肉掺杂着碎骨自血雾中飞溅,丈外裸露的石块上都溅上猩红,俨然是死得透透的,拼都拼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