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思悠逼迫自己抬头,缓慢上升的目光终于对上莫淮的视线,身体不自觉绷直了,半晌才从嗓子里推出几个干涩的字眼:“第二件事,求莫大人救救焦城百姓!”
“不救。”
诶?九九眉毛跳了跳:这什么情况?莫大人?救?她知道些什么?
一时间满腹疑惑。
莫淮双手垫着头,靠在摇椅上,整个人懒洋洋的。什么也不多问,直截了当地拒绝她的请求。
“啊?”高思悠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一下子泄尽了,再度低下的头有些不知所措,“那,我再想想别的办法。打扰莫大人了,失陪了。”
说完真的一步一步离开此处,九九目送她良久,感叹这人可真实诚,也不多求几句。遂开口道:“这就走了?你这一句两句的没个头绪,我听得是一头雾水。百姓如何了,为何要救?你说明白些,他改变主意也说不准。”
高思悠停住脚步,摇摇头,礼貌性地笑了一下,“还是不要了吧,莫大人自然有他的考虑,他为百姓做的足够多了,焦城之事不该强加于他。再见,莫姑姑。”
九九眼睛倏地瞪大了,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憋死。她偏过头用剧烈的咳嗽掩饰尴尬,甚至没敢看莫淮的表情。
“咳咳咳……”
你这实诚孩子倒也不必太有礼貌,最后那句话不说也可以的!
高思悠眨眨眼,“莫姑姑你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我去请夫来吧。”
莫淮双眼缓慢睁开,上挑的目光有如针芒,面色平静看着九九,“谁知道呢,兴许看见那八十八个冤魂来找她了。”
高思悠:?
九九赶紧过来拉她,“没事没事我送你走走走。”
两人并排穿过曲折的长廊,落叶枯黄,在脚底发出细微的脆响,“你刚才叫他莫大人是为何?还有那句足够多是什么意思?”
高思悠与她身量相近,平视九九的视线带着疑惑:“莫姑姑不知道吗?”
嘶~
九九又是倒吸一口冷气,心虚使她不由自主往身后瞄,即使两人早就离莫淮八丈远了。
她笑得勉强,“叫我九九就好。那天我开玩笑的,我们才刚认识不久,无亲无故,哈。”
“哦好的,莫,不是,九九姑娘。”高思悠拾起未完的话题,“我也是偶然在县志上看到的,那是很多年前了,莫大人为石川县令,任期勤勉爱民,励精图治,使得石川官场廉洁政通人和,所以他深受百姓爱戴,名声大振。朝中听闻后,派按察使暗访考察,圣上下旨升官入京,莫大人抗旨不去,当堂丢了官帽印信放步出了衙门。人来追,他就腾飞如云,时人见之,皆叩首跪拜,这才知他是仙人,后来便称他为‘’莫仙官‘,如今石川还有他的仙官庙,香火鼎盛。”
九九微怔:他还做过这些?比不是为了行善积德造福一方百姓——他不缺德就不错了。清冷孤寂的深山,他能度过两百年,能在繁华热闹的人界踽踽独行,也能在云谲波诡的官场如鱼得水。
他不是最不喜这浑浊的俗世吗?
原来在九九不曾窥探的两千年岁月里,他的经历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丰富。他是生性淡漠不关心世间万事,但当莫淮愿意时,也可以很投入地扮演很多的角色。
他可以是看客,也可以是戏中人;可以置身事外,也可以沉浸入戏。因为漠然,所以行事从来无所顾忌,想做就去做,要走便潇洒离场,管它什么规章律法,我只管自在随心。
“九九姑娘?”高思悠见她出神,叫了两声没有回应,只能在她眼前晃了晃手。
九九回过神,“啊?怎么了?”
“哦。我看你好像有心事,你去忙不用送了,我不会迷路的,出门也会很小心,不会再叫黄烁发现了。”
九九踏过最后一块青石板顺势右转,入眼是一条平直的小道直达侧门,出了侧门,外面就是行人不绝的街道。
“我只是在想高姑娘一非为民请命的朝廷命官,二非除魔卫道的修道之人,何故让你以周全百姓为己任,来到此处寻求帮助呢?”说到这里,九九笑了笑,“莫非焦城明文律法要求最惊世的美人,就要承担最多的责任?”
高思悠脸腾一下飞红,“你别,打趣我了。我爹爹常教导我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虽力微,但有希望总要试一试。来之前我就想好了,若是不成我就找准时机一封揭发信上书按察使,一定有办法叫黄明由露出马脚,倘若官官相护反咬我一口,我便是死也是死得其所。”
说着,她有些沮丧,“但是黄明由身为焦城县令,明面上一派正直,按察使估计不会信我。”
九九不由得注视眼前的女子:美丽、窈窕。说话带着怯懦,像一朵颤抖在雨中的花,好像连只飞蛾都能打败她,没想到柔弱的外表下竟是这样一把顶天立地的君子骨。”
“姑娘胸怀千里,焦城有你是它之幸。”
等等!县令就是黄明由?电光火石间,九九脑中闪出一抹缥缈的推测,“你说的黄烁可是黄明由之子?”
依着昨日黄烁的表现来看,他那颗简单的头脑想不出制符驱邪的高招,且焦城可以说是不见邪灵,那他的符纸又为什么狠毒如斯?高思悠知道些什么,笃定了黄明由殃及百姓?失踪的灵人线索到这里为什么断了?
这可真是巧合聚一窝——巧合到家了。她直觉这里面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九九秀眉拧得很紧,神色严肃非常,高思悠疑心是自己的过失,“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闻言九九脸色一收,冲她粲然一笑,突如其来的转变让高思悠摸不着头脑。只听九九说:“非也,或许我们需要深入谈谈了。可也方便借一步说话?”
“啊?好。”
九九也没多做解释,带着满脸疑惑的高思悠回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