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时晏已经很久没在上京城待过这么久,燕王府曾经于他而言是牢笼枷锁,只想逃离,可现在想回却没有理由。
今日一早天就是灰蒙蒙,像是被什么东西笼罩,半丝阳光都透不进来。
“主子,药王谷来信。”
江时晏淡淡道:“拿来。”
信上的字有些歪歪扭扭,但江时晏还是耐着性子慢慢看,忽然,他猛地站起来往外走去:“备马,去定北城。”
还没出门,迎面又跑过来另一个拿着信封的小厮,“主子...定北城那边传信,安和郡主...失踪了...”
“你说什么?!”江时晏一把扯过小厮手中的信,“她身边是淮安王的人,怎么会失踪?”
“是...是埋伏数十年的棋子...”
江时晏几乎要扶住墙才能站稳,指甲早已陷入掌心,血顺着手滴落在地上,他忽然笑起来:“她只是想活着,整个天地都在阻拦她,我自认不是个好人,事到如今是我咎由自取,可她一路走来,难道有负过天地吗!”
“主子!定北城来信,淮安王妃亲笔所书!”
“主子!梼杌大人来信,安和郡主正在他身边!”
江时晏怔怔抬头,双眼中满是血丝,他将两封信都看过才勉强压下心中怒意,“去金陵......”
“不,你们备马,我先进宫一趟。”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朝皇宫走去,似乎是知道他要来,顾璟身着一身龙袍,就坐在寝殿前等着他。
江时晏没管周围站着的禁军和御前侍卫,一脚便将顾璟踹倒在地。
“为什么突然调兵,你不会不知道北漠狼子野心,你是在让沈家满门送死!”
顾璟抬手制止周围人的动作,就这么躺在地上,脸上露出癫狂的笑。
“为什么?因为孤抓到一个人,这个人能让宁宁活下去,可光有这个人还不够,”顾璟看向江时晏,眼中满是轻蔑:“西羌月魂断,孤不信这世上没有解药,是亡国还是拿出解药,孤让他们自己选。”
“你疯了!你明知道她最在意家人!”
“是,孤是疯了,可那些人只会拖着她一起死!”顾璟将几张信纸扔到江时晏面前:“这是孤和淮安王及其两个儿子的密信,孤让他们卸甲归田带着宁宁一起走,可他们不肯啊!”
“什么报君黄金台上意?!什么愿得此身长报国?!通通都是狗屁!”
顾璟从地上爬起来,慢慢凑到江时晏耳边,“不是我想做这个皇帝的,当初遇见宁宁,后来为了配得上她夺位,最后宁宁病逝时我才知道,一切都是那个女人的阴谋罢了,什么国运什么基业,我通通都不在乎,我就想要一个沈宁禾!”
“既然他们不想要这条命,那就干脆让宁宁活。”
江时晏额角青筋猛跳,强忍住杀意:“她不会愿意,这不过是你一厢情愿。”
顾璟却笑了:“可你都不曾给过她这一厢情愿!你不肯回燕王府,区区一个世子,你连在乱世中站在她身边的资格都没有!江时晏,我是疯了,但你,口口声声说我不配,难道你配吗?”
“我的家事不劳陛下费心,”江时晏冷冷道:“陛下不如先想想怎么挡住北漠至少四十万大军,还有皇后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
看着江时晏离开的背影,顾璟摆手让侍卫都下去,他何尝不知道,他本就不会是个好皇帝,可若让他拱手让江山,他又不甘心。
当年他本该死在冷宫的,为着那一瞬温情,白白搭上两辈子,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从想要沈宁禾变成想要这个江山?
顾璟自己也不记得了,或许是第一次听到沈宁禾只会嫁太子的时候,又或许,是无数次被作践折辱的时候。
说到底,他这两辈子,不过水中月镜中花,到头来都是一场空罢了。
他何尝不知道这样只会让沈宁禾更厌恶他,可他要的就是这样。
最后让沈宁禾活,再逼她亲手杀了他,一切才算回到原点。
燕王府。
年迈的管事缓缓走到燕王身边:“王爷,世子离京了。”
燕王虽然已经人到中年,但依稀可以看出年轻时的风华,只是一头长发竟大半都是白发,说话时也气虚无力。
“走了就走了吧,我还以为他会直接来问我,性子同从前比是有些不一样了。”
“王爷,您瞒了世子多年,为何?”
燕王无奈道:“我这个儿子自欺欺人的时候谁都劝不动,一旦他想知道了,你不说他也会逼你说。”
“可世子又走了...”
“正因如此,我才敢安心去了。”燕王才说几句话就咳嗽起来,好容易止住,他朝管家摆摆手:“把府里的账再算算,我去看看王妃。”
自从那次之后,燕王妃就被关在院里再不许出去。
燕王常常来看她,可她大部分时间都不清醒,每每见了燕王都是骂。
今日进院子时,燕王妃十分安静地坐在凉亭中说着些什么,语气十分温柔,是燕王许久没听过的。
等走近了燕王才发现,妻子抱着一团红色布料,口中喃喃地喊着:“阿尘,阿尘。”
燕王的脚步顿在原地,当初他的确爱江别尘胜过江时晏,江时晏自幼性子乖张,不如江别尘讨喜。
可到底都是他的儿子,二选其一,他选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