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母,不若我去狐家一趟,就说女公子身染重病.....”李宽的声音。
闻氏连连咳嗽,间中断断续续地说“那又能拖几日?毛淞身体怎样了?”
“咳血还未止住,大夫说....不能久居寒湿之地”李宽声音变得沉重。
季香凝捂住了嘴,又慌又怕,暗恨自己蠢,竟只注意到阿婆重病,没发现毛叔也身染重病了。
季香凝轻手轻脚退开,一个飞纵,跃过栅栏,跑向崖边。没看到身后追来的身影。
季香凝跑到惯常去的崖边银杏树下,跪倒在地,头抵着树干,无声哭泣。山间有回音,她不敢出声。
哭了很久,只到天边泛起微光,她才控制住情绪。爬起来,一下一下擦拭眼泪,一想到从此再没希望跟季堂哥哥在一起,眼泪怎么都止不住,她痛苦地喃喃自语“季堂哥哥,对不起,我等不到你了,你别怨我”。
她好恨发起战争的楚人,是这场战争改变了她安宁幸福的人生。可是连君父那样强大的王者,都落得魂归异乡,她一个小小女子,就算再恨再怒再不甘,又能怎样呢?
她怀着绝望的心情走到崖边,眺望着一眼望不到边的云海,只见天高云阔,气象万千,越发感觉自己渺小得犹如一粒沙砬。
在山上生活的这四年,季香凝但凡心情不好,就会跑到这儿来,将银杏树当做母亲的化身,哭诉一番。再站在崖边往远处眺望,让自己那些愁绪悲伤,悄然融化在这宽阔的自然景像中。
她常常了无生趣的想,就在这儿山中,安静过完一生也无妨。只要不再经历生离死别的痛苦就行。
可现在才知道,原来很多时候,人根本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即使在这山巅终了余生,这样一个小小愿望,有时竟也是一种奢望.....
“别做傻事”随着疾促的叫声,季香凝忽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天大的事,也有解决的办法。万般苦,万般难,都要好好活着,只有活着才有希望,你母亲舍了命救你,若泉下有知,你竟寻了短见,一定不会原谅你的....”
悦耳动听的声音,一刻不停地说着教导,如徐风吹入冰凉的心田,季香凝原本压下的悲怮,不知怎么就如决了堤坝的洪水,重新翻涌上来。闻着对方身上淡淡的药草香,她知道是南尘,知道自己该推开他。
可是她贪恋这短暂的温暖和关心,她如浮萍落到了岩石之上,急切地想喘一口气,以积聚力量,迎接更大的风浪。
她抛开了一切规矩约束,扭身趴入南尘怀里,紧紧抱着他,放任泪水肆意流淌。
南尘张着双臂,身子有点僵,他虽是医师,会经常与不同的人打交道,可从未与异姓有过这种亲密的肢体接触。
季香凝从家里跑出来时,他恰从陈家回来。陈阿四最终没能救回,他心情有些沉重。陈阿四将孙女的死归于自己的责任,不肯求生,即使大罗神仙也难将他救回。
对陈阿四的死他并无愧疚,但他就是很难受。总觉得无论陈家大女,还是陈阿四,本都是可以不死的。
所以,看到季香凝半夜从家里偷跑出来,他直接追了过来。最后见她真的站到了崖边,哪里还敢迟疑,想也未想,便将她一把抱住。
抱住后,季香凝却是这种反映,倒出乎他的意料。
想着陈二公子的话,以及他见过的狐偃老态龙钟的样子,南尘僵着的身子渐渐松弛下来。他从记事起,就一直跟在师父身边,见过太多的生生死死,年轻的心早已修炼得波澜不惊。
可是,也不知为什么,独独对季香凝,他总是会心生怜惜。
自听到陈二公子的话,他脑海控制不住地又想起,当年那个神采风扬,肆意畅快的宁香公主,一想到,娇嫩的她,以后将要跟一个迟暮之人生活在一起,同食同寝,他的心就很沉重。
听着她压抑的哭泣声,感觉到她因哭泣而微微颤抖的娇躯,那般纤细柔弱,他情不自禁将手放在了她背上,笨拙地轻拍,以示安抚。
天色越来越亮,旭日冉冉升起,是难得的好天气。一道鹰鸣从天空划过,季香凝忽地推开南尘,低着头冲南尘道了声谢,迅速跑开。
她转身之际,南尘注意到她侧脸飞起一片红云,胸腔莫名有些发涨,望着渐远的身形,大声喊道“季香凝,别做傻事,别让我看不起你”。
那日后,南尘便匆匆下山而去。
走之前,他交代樊芸竹要每日到田家,帮着田明照顾傻蛋。并允许季香凝一起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