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祁闻应了声,平声静气的,“那两位设计师就是这样的脾气,三顾茅庐请回来的,有自己的骨气,有时候连我都恨不得怼上两句。”
他说这话时语气几分无奈,不像在哄人开心。
可不知道为什么,温燃觉得这会儿的薄祁闻,又变成她印象中那个宽厚温柔的长腿叔叔。
这种感觉让温燃熟悉而安全。
她微微张唇,“她们连你都——”
“我怎么了。”
薄祁闻眼神里没有一丝倨傲之气,呵笑间有丝隐约的惫懒,“我不过也是个普通人。”
这话如果从别人口中说出,温燃只会觉得他们这种身处高位的人装腔作势道貌岸然。
可这话是薄祁闻说的。
她就没有任何怀疑与批判。
在她的世界里,薄祁闻就是这样不屑伪装,不矜不伐,或者,更离谱一点,哪怕他指着黑色说是白色,她也会相信,愿意相信。
温燃遵从本能地开口,“不,您能说出这样的话,就不是普通人。”
平时恭维话听得太多,薄祁闻第一反应便是笑。
可笑完又觉得这姑娘这一身硬骨头,还真不是曲意逢迎长袖善舞的好材料。
拿着火机在桌上轻轻磕了两下,薄祁闻尽量温和地说,“A大的学生应该有很多选择,为什么来这儿?”
A大作为北城第一梯队的大学,即便是暑假,大学生也能找到很好的兼职,或者实习公司。
可温燃却甘心做店员。
在这儿做店员,说有发展前景,是诳人。
要说没发展,之前那几位长相不错的店员,又都给自己找了个高枝儿。
温燃不蠢。
知道薄祁闻是什么意思。
她很直白地给出答案,“我缺钱,我来这儿只想赚钱。”
倒是从没见过年轻小姑娘,如此坦诚对物质的野心,薄祁闻眉心无端一跳,看她的眼神也从原先的慵懒散漫,逐渐贯注深沉。
蓦地一勾唇,他打趣,“志向远大,值得称赞。”
那笑像一把火架在温燃心间。
温燃呼吸轻轻起伏,悄悄红了脸。
忽然门被敲了两声。
薄祁闻目光从她脸上移开,温燃顺势扭头往后看。
是周擎回来。
他跟薄祁闻汇报,说两位领导已经到楼下,Amy正带人泊车呢。
薄祁闻轻点了下头,把打火机毫不吝惜地随手丢桌上,云淡风轻说,“你去跟Amy一起把人接上来。”
周擎颔首说好。
前脚人刚走,后脚薄祁闻就看向温燃,“还有你。”
温燃正色,以为他要自己也跟着去,结果薄祁闻下句便是,“先回去吧,今天给你半天假,好好调整一下。”
温燃怔住,以为自己听错。
薄祁闻见她没动,玩世不恭地扯了下嘴角,“怎么,还真想在我这儿罚站一天?”
“……”
那语气很难说没有一丝纵容。
温燃不敢深想这是否是一种优待,只摇了摇头。
转身走了两步,她又停下来回头看他,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觉唐突。
薄祁闻正在看电脑屏幕里新草拟的合同,余光瞥见她没走,他视线朝她身上轻飘飘一撂,“又怎么?”
虽然用了“又”字。
可他并没有厌烦和不耐。
温燃鼓起勇气说,“我懂些茶道,也会点茶,如果您需要的话——”
“不需要。”
薄祁闻毫不犹豫地打断她,即便这会儿他需要这么一个人替他招待,他也只是说,“情绪不好烹出来的茶,就算技艺再高超也是苦涩。”
“……”
薄祁闻神色温淡地瞧她,“下次吧,下次有时间,你点茶,我再尝。”
话音刚落。
茶室的门便被推开。
Amy和助理领着两位身穿行政夹克气场不俗的中年男人进来,薄祁闻面上挂起不紧不慢的社交蔼笑,清风霁月,“两位老师来得倒是快。”
说罢,他徐徐起身,长身玉立,不紧不慢迎上前。
两个男人中间的一位,回握住他的手,“您好,薄总,幸会幸会。”
在Amy和助理的招待下,几人去了沙发那边。
薄祁闻长腿交叠落坐在主位,从温燃的角度看去,他侧颜眉清目朗,立体清俊,谈笑间游刃有余,气场有种浑然天成的运筹帷幄之感。
平日里幽静风雅的茶室好似忽然有了人间烟火味,根本没人会在意温燃这样微不足道小人儿。
说不上哪里来的空落感,温燃垂了垂眸,从善如流地退离出去。
关上门的瞬间,其中一位忽然说道,“没记错,祁闻都快三十了吧,婚事定了没?”
“都快三十了?你这还不结婚,家里那边说得过去?”
“肯定说不过去啊,这不刚回国家里就一个劲儿给他安排相亲,可你看,他去过几回?尽躲清闲了。”
后面紧跟着年轻男人低磁清润的嗓音,几分自谦地叹笑,“翟叔,您可饶了我,您知道我怕这事儿。”
两个中年男人哈哈大笑,像是好不容易捉到他的弱点,笑声几乎灌满整间茶室。
等温燃转身离开时,几人已经聊到“京里名声最响亮那家的姑娘”。
她本该径直朝前走的。
可偏偏,她听到后面那句——那很可能是薄家给薄祁闻定下的未婚妻。
脚步下意识停住。
下一秒,就听薄祁闻漫不经心地笑,他说,“喜欢又如何,不喜欢又如何。”
男人腔调有种看透红尘世俗的凉薄,“婚姻这种事,我们薄家,又有谁真说了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