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拜访，还是探监？

中年军人确认过签名后，再次行礼，给顾云天指路：“请这边走。”

厚厚的积雪中，有一条被打扫出来的小路，延伸到山顶建筑物。顾云天带着叶微澜，沿着小道前行，警卫们没有跟上。

顾云天没有解释，叶微澜也没有问。

路的尽头，是一座别墅。

两人刚走近，别墅的铁大门就向两侧自动开启，做着无声的邀请。

院子里是一个冰雕雪砌的世界，积雪和冰构成各种童话风格的城堡和高塔，一个通体银白圆头圆脑的小机器人正在忙着“建筑”工作，只见它伸出灵活的机械手臂，将堆砌好的雪砖一块块地砌成墙。

见有人来，它转过身体，头部划过一道蓝色光芒，扫描过两人面容，发出通报：“城主，有访客，是顾云天和……”

它似乎计算了一秒，然后说：“叶微澜。”

冷不防，被一个初次见面的机器人叫出自己的真名，叶微澜惊了一跳。抬眼见顾云天，只见他神色淡然，仿佛一点都不意外。

她轻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顾云天解释道：“这个机器人是我父亲的一个故人的遗物，它可能很久以前见过你，存储过你的影像数据。即使长大成人，高级图像算法依然能依据孩童时的影像识别此人。”

叶微澜轻轻颤抖，难道说，它知道自己丢失的那部分记忆？

顾云天轻抚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慰：“如果你还没准备好，可以不用去面对。”

叶微澜深深吸了口气：“如果真相到了眼前，我还不去面对，那就是自欺欺人了。”

她走到小机器人面前，问：“你认识我？”

小机器人回道：“你是我的小主人，我当然认识你，叶微澜小姐。”

叶微澜再次吸了口气，问：“那你知道我以前的事吗？”

小机器人头部再次泛过幽蓝光芒，发出机械的声音：“数据不可查，已被格式化。”

一个温和的男子声音蓦然响起：“它被送到我手上时，已经受损严重，并且所有的数据都被抹消。我尝试了各种复原手段，最终只恢复了它的初始设置。”

一个男子出现在廊下，他坐在轮椅上，穿着整齐的灰色衬衣，外面套着藏蓝色暗纹的西装马甲，紫色领结一丝不苟。

他仪态优雅，气质清冷，面容英俊，和顾云天有几分相似。

顾云天叫了一声：“爸。”

是天城城主顾浩明。

顾浩明的目光萦绕着叶微澜，不待顾云天介绍，便说：“你就是小澜吧，很高兴见到你。”

叶微澜向他欠身行礼：“很高兴见到你，城主先生。”

顾浩明温和地说：“不用那么见外，叫我伯父就行。”

叶微澜改了口：“顾伯父。”

顾浩明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欣慰之色，他说：“外面冷，你们快进来吧。”

顾云天和叶微澜进到客厅，小机器人也跟着滚了进来，为两人端茶送水。

顾云天问：“赵嫂，陈叔还有赵医生呢？”

顾浩明：“他们已经很多年都没回去过了，今年我让他们回去过年。”

顾云天沉默了一下：“若是你想回去，我可以安排。”

顾浩明笑了：“回去干什么呢？我唯一挂念的只有你。这里挺好的，清静没有人打扰，可以专心做研究。而且你是知道的，如果我真的想离开，没有人可以阻拦。”

他含笑的目光投向叶微澜：“小澜，有兴趣参观我的研究室吗？忘了自我介绍，我还有一个头衔，天城科学院院士。”

顾浩明的研究室的浩瀚程度超过了叶微澜的想象。

一排排整齐的装置，导管，各种仪器，漂浮在空中的虚拟屏幕，十几个机器人井然有序地工作着。

顾浩明边走边介绍：“这是材料合成区，那边是实验区和测试分析区。”

叶微澜禁不住问：“你在研究什么？”

顾浩明：“一种高性能的吸附材料，用于收集大气环流中的辐射尘埃。”

叶微澜脑海中浮现出笼罩荒原上空终年不散的辐射尘埃云。她怔了怔，问：“真的可能吗？”

顾浩明调出一个虚拟光屏，上面显示出环绕着星球的大气环流和辐射尘埃云的分布图，解释说：“这是末日核战前的尚在工作中的气象卫星发回的检测图像，不够准确，但勉强能用。简单地说，我正在做的研究，是如何用高空无人机收集大气环流中的辐射尘埃。”

顾云天：“新的气象卫星的发射正在准备中，现在最大的阻碍来自联邦。他们没有卫星发射技术，会把我们发射卫星视作威胁。军部的意见是，现在还不能发射卫星，以免引发联邦的武力干预。”

顾浩明：“这件事急不得，目前，天城的安全是第一位的。”

顾云天：“无人机的高空飞行实验也在进行中，目前还有些技术壁垒有待攻克。我们的技术和人才还不够，若是能从联邦那里得到支援……”

他摇头轻叹：“联邦人才济济，可惜心思都花在内耗上了。”

从研究室出来，天色已暗。顾浩明脱掉研究员的白色大褂，系上了围裙，招呼叶微澜：“一起来包饺子吧。”

叶微澜还没从顾家父子拯救地球的浩大工程所带来的震惊中缓过神，一转眼便见温暖灯光下顾浩明的慈父形象。

和梦境中的某个影子重叠，曾有个高大的男人牵着小女孩的手，漫步在秋叶飘飞的回家的路上……

她眼眶有些湿润，微笑着回道：“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