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段……”她思考片刻,“不适合你。”
伏虞剑柄清除执念的功效不分敌我,依照白比丘的严重程度,恐怕剑柄一点,消失的不仅有徐福,还有关于晴明的记忆。
“你会忘记晴明,这样也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白比丘的声音高亢又很快跌落,“我答应过他……永远不会忘记。”
“那么……我能做的,只有送大师一程了。”
在白比丘惊恐的眼神下,一只冰冷的手掌缓缓贴近,极寒真气在奇经八脉中以诡异的方式行进,渐渐剥夺积蓄百年的生机。越来越多的光点从她身上溢出,仿佛是承载过多的记忆,终于逃离躯壳,消散天地。
“你——”
幸好,幸好,白比丘心想,她还没有忘记晴明。
她愤怒瞪视突然出手的女子,那人眼中没什么杀意,甚至弯腰拾起自己掉在地上的佛珠,捻动几颗。
“大师,”她若有所思道,“你有没有想过,当你想成为白比丘时,自己就是白比丘了呢。”
“你想告诉贫尼,回头是岸么?”
“是啊,我送大师归岸,大师渡我一程可好?我……没有平和地死去过。”
她略带迷茫地捻动佛珠,配上周身如雪白衣,倒真的像在为某个魂灵祈祷。白比丘没有听清后半句,恐惧、悲伤之后,原来等了数百年的死亡终于来临时,心中最多的,竟然是平静。
作为徐福的曾经模糊不存,与阴阳师共度的岁月却愈发鲜明,光点皎白,仿若当年未能赏尽的明月,隔人世离合,将余光分给另一名迟来的客人。
“晴明……”
狐狸眼的阴阳师举杯相邀,在岸边摆置年少时最喜的扇与酒,面容亦不再苍老。
身上痛楚消散,她望向给予自己死亡的越长玦,对方也正望着她,倏忽想起两人虽渊源匪浅,但从没有这样和平地饮一盏樱酒。
她们似乎都认识徐福,都怀揣无数的秘密,在错开的时间段,有意无意地注视着对方。
“姑娘,你……”
为什么要问我被夺舍时的年岁呢。
对面女子仍紧攥自己的珠串,眼眸如蒙雾的水晶,当雾凝结成雨前,白比丘口念佛偈,恍若百年前青灯长伴的女尼,为路过行人送上一句结缘的谶语。
漂萍不老花归于空寂,暗室里飘飞漫天星点,越长玦拂袖推门,静静目送它们远去。
“哈,佛家之人,也会劝人入红尘吗?”
她眨眨眼,哭笑不得地迈出暗室。彼时天光正晴,她抬手遮额走过回廊,待适应后放手,却看见尽头站了个悠闲摇扇的身影。
说是站也不全然,那人没骨头似地靠着梁柱,硬生生凭借优越的身高条件,拗成一副风雅雍容的姿势。刺目阳光经过层层楼宇,早已被打磨莹润,乖顺洒在蓝白相间的衣袍,随主人的动作,浅浅流光。
四目相对,那人眯起狭眸,温文尔雅地朝自己挥了挥羽扇。越长玦轻笑一声,一步步向他走去。
“楼主在等我吗?”
“唉,只是担心姑娘重蹈覆辙,才特来一观。”蓝衣文士瞥过她手中佛珠,“解决一个出家人,便这么开心?”
越长玦掩唇低头,她是绝对不会告诉神蛊温皇白比丘说了什么,导致自己觉得自己像某部话本小说里的女角,刚从庙里拿到红签,转角就遇到翩翩公子。
她也不怎么信命,更不相信这取人性命的杀手组织,会有一人相信命运。
只是……如果有人在远处等她,她有什么理由不赴约呢?
耳畔传来蝶翼拍打的声音,身旁人还在等一个有趣的回答,越长玦想了想,抬眸打量他上下。
方才余光扫过时,似乎发现点不协调的存在,才忍俊不禁。
“怎么了?”
樱花香气若隐若现,不染风月的女子莞尔一笑,亦如雪霁冰消。
“楼主,你发冠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