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是你去找肃英?”
“刚入组织一天的新人,去试探六十多年的老前辈?”
“呼~”慕容胜雪不以为然道,“可我感觉,你很敢试探我啊。”
“……”
越长玦浅浅勾起唇角,“一点微不足道的好奇心,你发现了?”
“相当不巧,我正在计算杀人灭口的可能。”
“慕容和越都非苗疆姓氏,有心人若想探究,身份是瞒不过的。”
夜色渐深,山雾愈发浓厚,潮湿寒意覆盖各怀心事的两人,越长玦突然有些烦躁。
智者是麻烦的生物,一旦被盯上,总要抖落些要害把柄之类的东西,才能让其满足。他们孜孜不倦,夜以继日地囤积人性的弱点,等到某天立场相对时,这些东西就会成为一柄利剑,刺穿胸口。
双手不染鲜血,总为杀戮穿针引线。
“但那有什么办法呢?”
脑海中的太吾长玦拎着一壶烈酒,阴恻恻幻出当年庆功宴的场景。
“你看这些赴宴的宾客,哪个不是为了太吾来的?又有多少人敢看你,多少人不敢看你?他们中就没有你讨厌的智者,青睐的剑客?”
“弯弯绕绕,不过是为了伏虞剑柄的秘密。每代太吾都是这样,一边要捂住伏虞剑柄,一边要拔除剑冢,处理与门派高层的关系。”
“让我来教你,还是你已知道怎样做了?”
面容殊似的半身握住她的手,弹指间将虚幻人影灰飞烟灭。
“杀鸡儆猴,让他们再也不敢窥探你的秘密。或者变成触不可及的存在,让每个想要窥探揭发秘密的人,都掂量自己的价值。”
“千防万防,耗尽精力周旋,秘密都天衣有缝,智者皆无孔不入。”
越长玦静静听了半晌,眸光幽深。
“我有两个问题。“
“第一,你是谁?”
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精神方面的疾病,更难忽略这三番两次出现在脑海的他者意识。尤其这意识长着和自己一样的脸,实在惊悚可怖。
“第二,”她托腮道,“如果我打不过那个智者,也难到比他还高的高度,该怎么办?”
意料之中的,没有收到回复。
“太吾长玦”嗤笑一声,飘然远去。
“慢慢想吧。”
思绪回笼,越长玦环顾四周,拢了拢衣襟,状若无意道,“此地冷潮,不是恰当的汇合处。”
“地势最高,才能一览众山小啊~”
“哈,这山是自己长的,你只是登上而已。”
名门世家的贵公子呼出烟气,似笑非笑,“知道吗?我已决定刚才你若说出那五个字,劫寒就会瞬间出鞘。”
“天——“
越长玦顶着他的杀气,心胸舒畅地杠了回去,“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绝命司亦是。一座山倒下,另一座就会兴起。”
“是啊,“年轻的野心家连连附和,戾色未改,“等我当上绝命司,一定先解决白比丘。怎样?你要结束合作,自立山头吗?”
他倨傲打量着半途结识的共犯,现今的同僚,虽然这是加入阎王鬼途后,最合意趣的一位,但如果立场不同,迟早也会兵刃相向。
她帮自己隐瞒安倍博雅的存在,又接下试探七非的任务,看来不忠于绝命司。与白比丘关系淡淡,也不忠于这位靠山。
所以,她也想当绝命司?
“我想看到另一座山崛起,它可以是任何人,唯独不能是'绝命司'。”
寒夜料峭,白衣人的声音从容透过山雾,无端多了几分森冷。
穿越的第九十天,越长玦的足迹已遍布半个苗疆。
她经历过生死,也结识过举世无双的天才,长生不老的传奇,凤毛麟角般的人物不断涌现,在她面前交织成江湖路远。
这条路将通往何方,自己是否还会回到原来的世界,都是未知。 但一路走来,除了那些百里挑一的英杰,所见所闻更多的,是受亡命水荼毒的士兵,疯涨的药价,不可控的暴乱。
他们指向同一位凶手,名为阎王鬼途的庞然大物。
前世百花谷求学,谷主是个说什么都“对对对好好好”的中年人,最喜在济善堂考较自己,头顶匾额高悬。
“苍生何苦。”
这具身体需定时服用亡命水,她无法对阎王鬼途赶尽杀绝,但瓦解一个组织最好的办法,除快刀斩乱麻外,还有一种。
通透目光穿过重重伪饰,洞见野心之下那点弥足珍贵的本性。越长玦收起杀意,忽然若有所思地感叹。
“昭昭日明,离离晨星,如此光辉的名字,若改弦易辙后,还要隐于黑夜,做尽污浊之事,就太遗憾了。”
被点到代号的前辈停下动作,深深看了她一眼。
“你不想当绝命司?”
“我不想当十部众。”
藏匿暗处,无法享受权力的尊荣,提防下属,无法得到纯粹的忠诚,这样的位置,简直如坐针毡。
她甚至怀疑,绝命司之上更有超然存在,乐见部众自相残杀,才能制定出如此玩弄人心的规则。
贵公子收剑回鞘,摸出一支描金烟斗。
“招你进来,白比丘大师果然慈悲为怀。”
“用毒的阿姨和小孩、剑又快又邪的三字癖、长得像僵尸,和本身就是僵尸的老前辈……真可怕,组织里除了我,居然还有好人。“
他嘟囔几句,复捻起一小撮赛龙涎,续上价值连城的烟草。青年人斜倚老松,惬意又慵懒地吞云吐雾。
雾气所至,华丽颓靡的声音也随之传来。
“什么时候动身?”
“后天。”
“真巧,我也是后天。”
明日盛会,天刑道者与黑白郎君约战天下风云碑,空前绝后的惊世一战,值得所有尔虞我诈为之暂歇。
慕容胜雪掏出一叠纸券,洋洋得意,“我猜你一定买不到最好的位置。”
“……那个全包上等坐席的,是你?”
“正是。”
“我猜你一定不介意多一人旁观,”越长玦真诚道,“两张人皮面具,可以分你一张。”
不愿改名,也不愿遮掩的贵公子不屑嫌弃,“为什么要戴面具?”
“因为我有做坏人的自觉,也有……”
白衣人望向一旁,露出十分生动的苦恼表情。
极情至性按照字义,分为“极情”与“至性”两重,她今天一切随心,和慕容胜雪杠得不亦乐乎,没有全然至性,也算半个至性。
但是极情……
“当你还没有做好准备,遇见某个可能遇见的人时,易容也是一种手段。”
魔音功法运转,她说完整句话,用的却是清俊的少年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