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蛊温皇挑眉轻笑,狭长双眼眯起愉悦的弧度,“只有一天?”
越长玦摇摇头,扬唇反诘道,“若是五天,您会开出在下可支付的代价么?”
一炷香后,越长玦踩在为数不多的净土中,视线所及皆是碎石瓦砾。
在辞行时掀翻的大殿穹顶,经过一周似乎更破败了。还珠楼的财政,已经能容忍自家主殿长蜘蛛网,缝隙里长杂草了吗?
蝶舞搬来的软榻将她挤到边角,神蛊温皇便施施然躺了上去,一边摇扇一边哀叹。
“主殿修缮一直交由凤蝶管理,如今她不在楼内,让姑娘见笑了。”
“唉,冤有头债有主,此处破败景象与姑娘亦有关系,温皇无能,只好请阁下移步此处,做一个临时修理工了。”
“先生,”越长玦微笑提醒道,“若我记忆未失,前方倒塌的梁柱侧面,应还留有无双剑的剑痕。”
神蛊温皇放下羽扇,翻开手边书册,悠闲道,“任飘渺只是一个化身,请不要强人所难。”
“况且,姑娘已非还珠楼的座上宾,想留在此地,还是勤快些为好。”
越长玦深吸一口气,二十多年养成的优秀涵养正面临巨大挑战。
她望着浩瀚的工程量,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道:“修缮楼宇非长玦所能。”
“那姑娘能做什么?”
越长玦想起《甲子名人录》中,任飘渺因练剑十二而瘫痪的记载,勾唇一笑道:“我会做轮椅。”
话音未落,身后拂过数道强劲剑气,将废墟中清出一块四四方方的空地。
越长玦愣在原地,一时不知是感慨此人动作之快,还是明明已经出手,却不肯多做些的懒。
靛衣少女带着杀手鱼贯而入,锯割刨削的工具一应俱全,还贴心放置了手套和炭块。
以及,一堆面目全非的木头残片。
“请姑娘为我复原。”
越长玦扯了扯嘴角,每当略微习惯神蛊温皇的行事风格时,总会有突发事件来刷新认知。
试探地,她捻起一块,伸手覆上陈旧整齐的断面,与细微处长短不一的剑痕,仿佛听见理智破碎的声音。
这把“轮椅”,是在一瞬间,被数百道剑气割裂成如今模样的。
先不说复原难度如天方夜谭,这么惊世绝伦的剑法——
她轻瞥身后正享受蝶舞扇扇,闭目小憩的蓝衣文士,颇有种明珠暗投的无奈。
“先生真的要我复原它么?”越长玦叹息道,“此剑已成绝唱,与之相关的一切,都该归于尘土。”
神蛊温皇没有回答,越长玦也不期望得到回复,排除最大的干扰因素后,反而能更快进入状态。
她带好手套,左手比对残片,右手拿起炭块,在空地上描摹起来。
做木工是个很静心的活动。
从制图、备材、规划制作顺序,再到最后的细节修补与上漆,如果心不静,就会漏过很多步骤。
修补残品,更要注意不篡改龙骨结构,收敛创意,读懂原工匠的意图。
譬如这副老旧又稳固的结构,一看就是为长期瘫痪人群打造的。
越长玦也做过一副未完成的轮椅,取千结黄花梨的材料,一年做一些,打算等义父腿脚真的不方便时就送给他。
至今,那副轮椅还留在偃宣谷,但谁都不会回去了。
待图稿雏形初现,她起身揉捏酸痛关节,拂去两肩尘土。
破漏穹顶外明月高悬,在蛊虫没有发作的情况下,时间流逝得极快。
回头望去,蝶舞不知去向,榻上神蛊温皇手中的书已换了一本,堪堪翻开扉页。
越长玦沉默观赏了一会儿夜色,突然想到一个严肃的问题。
众所周知,人需要睡眠,睡眠的地方,统称为卧房。
那么,当这位躺了一天的楼主如果想换个地方,更舒服地躺到第二天时——
自己该待在哪?
越长玦第一反应是跑路,然而药神前辈的医嘱与蛊虫联手,共同驳回了她的请求。
如果上次辞行的一幕重演,自己恐怕连剑八都接不下。按神蛊温皇喜怒无常的秉性,就算保住性命,也难保再提出更过分的要求。
越长玦视线扫过地面“轮椅”,环顾四面漏风的大殿,重重叹了口气。
屋顶有五丈高吗?还是在门外将就一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