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在答应纪云辰搞定讲座时就已经预想到现场的状况,这次毕业生返校的规模不小,阶梯教室也是仅次于礼堂和体育馆的重要场地,谈不上几千人,小几百人还是有的。尤其还是在架着摄像机的情况下,黑洞洞的镜头,在看不清的台下泛着金属冷光。
虽然给自己努力做过心理建设,试图以台下是一筐萝卜白菜论来缓解紧张情绪……
但原来,这一切努力,在上台的那一刻,在她望着底下黑压压看不清表情人群的那一刻。
会化为泡影。
好不容易搭建起来的一些信息和自我勉励,在巨大的紧张和无措面前,竟然会在一瞬间荡然无存。
说完后,纪云辰定定地看着她,勾了勾唇。
他的每一个字都在把她从一片空白的茫然中拉过神来。
许之言顺着他的话去看自己的手——一只小小的像是蜷起来的馒头紧紧拽着男生白色衬衫的衣角。
大约下了大力气,衣角牵扯着衬衫有些许褶皱。
她也不知哪来的勇气,面对着纪云辰头脑一热:“你……你能不能别走……”
“我有些害怕……”
说出这句话时,她已经在心里默念一百遍。
许之言啊许之言,你可真没用。
临了上场才发现没有金刚钻吗?
还偏要揽这瓷器活儿。
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没点数啊。
女生有些委屈地看着他,黑色瞳仁晶莹剔透。
不知是不是那声“别走”歧义过大,他竟然也有一秒的愣神。
等反应过来她指的是演讲时,纪云辰努力压了压嘴角,伸手揉了揉女生的脑袋,温声道:“别怕。”
“一会儿要紧张,就看我好了”,纪云辰指了指台下,“我在那。”
此刻的阶梯教室早已座无虚席,甚至在教室的最末一排还站着不少同学,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第一排最右边的位置是空着的。
紧邻着那个座位的,是左茜,她冲着许之言比了一个大大的加油的手势。
“好”,起先被紧张冲散的理智如今慢慢回笼,许之言松开手,有些歉意:“不好意思……”
“你们看见了吗?刚才学长是不是摸她头了?”
“准确无误!救命啊,这就是谈上了吧,我竟然莫名觉得有些好嗑是怎么回事?”
“别乱传啊,也有可能只是单纯鼓励,毕竟学长人那么好,要是我在台上,说不定也有这待遇呢。”
看不见的角落里,传出女生们的讨论和嬉闹声。
冰凉的女声突然闯入,打断女生们的玩笑话:“什么时候小三也能这么玩暧昧?”
台上的人注意不到台下的小插曲。
那些恶意的揣测和无来由的脏水就这么一并藏在了黑暗中。
纪云辰又嘱咐了她一些事项,其实无非就是不要紧张,尽量把这当成一场普通的宣介会,就像面试时她给自己的介绍一样。
许之言点点头,目送他下台。
等纪云辰落座时,她的视线才终于从角落移回来,重新落到面前这满屋的人群身上。
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扬起嘴角:“大家好,我是许之言……”
温柔的女声从话筒里扩散出来。
如果这时有谁看向第一排最右边的角落,就会发现,那个从台上下来的男生,此刻正端坐着,背挺得很直。
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去了他所有的注意。
他的视线始终凝在台上那人的身上,目光平静温柔。
其实从有印象以来,她似乎就没有什么上台的机会。
从小,许之言就不是出类拔萃的那群人。
小的时候,每个学期结束,在家长会上,老师都会请期末考试考得最高的小朋友上台发言,分享自己的学习心得。
好像无论哪个阶段,老师都喜欢这么做。
从小学开始,一二年级的时候还只是语文和数学,那时得了第一的小朋友们说话还奶声奶气的,在台上认真地分享最近自己看了什么书,或者坦诚地说因为爸爸妈妈给自己辅导功课了,所以数学的计算才会全对。
低年级的功课不难,小朋友们也未必那么细心,今天这个第一,明天那个第一都是很正常的事。
班上四十个同学,许之言的印象里三分之二左右的小朋友都站上去过讲台了,包括她的同桌们。
有丸子头的女生,也有戴着黑框眼镜的男生,还有胖胖的小男孩……许之言的座位大多时候都靠着过道,每次他们上讲台前都会麻烦自己让让。
她把凳脚往课桌里靠了靠,在身后留出条通道来。
“谢谢许之言,”大部分都会这么说,“你也加油呀。”
在那个时候,小朋友们单纯的鼓励并不带什么目的性,只是纯粹地认为,大部分人只要加油都会拥有那样一个机会。
在别人面前闪闪发光的机会。
可惜,许之言并不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