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书越顺着路往前走,踩过一道门槛,进了南边。
这里全是供人休息的厢房,直直往里,分立在左右。
她停在空荡的院落中央,透过指向南方的门洞,瞧见远方的尽头。
那里有三间房。
倒是条有尽头的路,就是不知道尽头里面,有没有她想要的东西。
抬腿迈过第一间中堂,落在第二个院落中央,还有三间。
又迈过第二间中堂,往前看,还有三间。
第三个中堂,还是三间。
言书越停在原地四处张望,太阳还是挂在东方,没有一丝变化。
镜外观望的人发出疑问,“夫人,守着越小姐的那东西是什么啊?”
随身镜里言书越站在院落中央,眼神空洞望着前方没有色彩,一只似鸟非鸟的怪东西站在地上,正睁眼瞧着她。
许归沉捻着手指落在轮椅扶手上,她说:“是蛊雕。”
“蛊雕?是能制造幻象的蛊雕吗?”罗姨问。
“嗯,她陷进幻象里了。”许归沉凝眉看着,心里有些担忧。
蛊雕是凶兽,它会等人完全落进制造的幻象里,然后把人吞掉。
手指不停敲打着,阿徵,你得快点从幻象里出来啊,被它吃了可就出不来了。
那凶兽冲言书越大声吼叫,蹿出嗓门的风落在面上,吹乱了头发。
幻境里,言书越低头看着插进胸口的短刀,有一瞬间的疑惑。
她记得这刀给海楼了啊,怎么会插在自己胸口呢,难道记错了?
正要抬手把它拔出来,眼前闪过一阵黑,又闪过一阵白。
她从古建筑院落来到大厦楼顶,这里在下雨,下着很大很大的雨。
护栏外站着一个女人,一身单薄的衬衣,下摆藏了起来,西裤垂落在脚背上,没有穿鞋,此时正张开双臂拥抱着向她袭来的风和雨。
“你是谁。”言书越朝前走了两步,问她。
她觉得背影是熟悉的,可就是记不起来它属于谁。
“我是谁?”那人轻声笑着,像是在问言书越,更像是在问自己。
熟悉的声音灌进言书越耳朵,她皱了眉。
那人转过身,熟悉的脸落进眼底,言书越一脸的不可置信,却又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我就是你啊。”
一字一句落得实在,灌了满耳。
她身子向后倒去,与她伸出的手擦肩而过,直接从大厦顶端往下坠,脸上映着笑。
放肆又张扬的笑。
这楼很高,她的身影还在不断往下掉,直到完全看不见。
那是她吗?她为什么是这个样子。
她从来都不是这个样子。
那人又怎么会是她呢?
绕过护栏站在女人刚才的位置,言书越感受着落在身上的雨水和风,张开双臂想要拥抱她们。
“阿徵。”
又是那熟悉声音。
伸来的双手环抱住她的腰身,将人牢牢锁在怀里,温热呼吸落在耳边。
不知怎么的,言书越竟然觉得自己有了恨,她恨这道声音的主人,恨她唤自己阿徵。
寸雪落在手中,反手握住刀柄,尖端朝胸口刺去。
半道阻来一只手,拦住她手里的这把杀人利器。
她说:“闭眼。”
为什么要闭眼,她偏偏就要睁开瞧。
那人在她身后叹气,有些哀怨,还有些道不明的意味,“当真那般想瞧瞧我长什么样子?”
撤回刺向胸口的短刀,言书越回头,瞧见那人的脸,有一瞬间被吓到。
她抬手,沾了血的手掌落在双眼上,言书越下意识闭眼。
“瞧不清的。”
确实瞧不清,那就像一张面饼糊了脸,没有五官,只有一张脸。
只是可惜这声音呢。
“你遇上了蛊雕,进了幻境,我只能帮你到这儿,出去的法子得靠你自己寻了。”
眼前闪过黑白,她又回到古建筑院落,那柄短刀还插在她胸口。
她静默着站在院落里,抬头望着天。
突然,她抬手拔出那把短刀,感受到血液在流,手用力一掷,那刀直直刺向悬挂在空中的太阳。
哪怕是在梦阵里,太阳也照常东升西落,不然又怎么可能迷惑得住人呢。
四周景象破碎,又置身在黑暗。
空洞的眼神恢复色彩,蛊雕扇动翅膀,冲她怒吼。
身形似雕却头上长角,是个要吃人的家伙。
抬手祭出长刀朝蛊雕奔去,刀刃落在它扇来的翅膀上,身形被打的往后退。
它腾空而起,扑闪着翅膀,卷起的风刃飞向言书越。
不亏是凶兽,竟然还擅长远攻。
撤身挪步躲开挥来的招式,那些风刃打在身后,哐当两下就把人家的家给拆了。
回头看了眼,啧了两声,这么好的屋子被毁可真可惜。
蛊雕悬停在空中凝视着她,同它身子比脑袋小多了,距离要是再远些,都要瞧不清它的脸了。
它冲着人怒吼,声音像婴孩的啼哭,吵人的很。
做好攻击前的准备,舞动着翅膀就从空中俯冲下来,目标很明确,是地上这个小人。
看来是一定要把她给吃到嘴里啊。
长刀划过它袭来的爪子,借着力道往后退了身形,躲过它从翅膀上甩落的羽刺,根根没入地面。
空战她可不擅长啊。
言书越借木柱子蹬步,三五下就跃上屋脊,落在青瓦上,把和蛊雕的距离拉近了些。
耳边传来破空声,那蛊雕又寻着她的痕迹飞来,尖利的嘴喙朝前刺,被言书越用刀抵过去。
它在空中盘旋几圈后,降低身子落在言书越身后追。
脚尖点在瓦片上,身形如燕往前奔去,蛊雕还在后面追,一点也不想放弃。
都这个时候呢,她还在笑。
三两下跃进屋与屋之间的缝隙,蛊雕失了目标,开始慢慢往上飞。
又现了身形的言书越抓住它的后爪,被带到空中,感受到足下的重量,甩动脚爪想把人给丢下去。
言书越被它甩的七荤八素,手用力抓住它脚趾,趁着它停滞在空中时,借力往上爬。
蛊雕左右摇晃甩动身子,脑袋向后望,看着这爬上它后背的人类。
像狗皮膏药一样,怎么也甩不掉,它气愤地抖动翅膀,直直地向下俯冲。
那猛烈的风砸在脸上,言书越死死抱住拽住它颈上皮肉,扯得蛊雕疼的大声吼叫。
这声音还真是烦人啊。
风落在眼睛里,眼角发红,眼泪顺着就流了出来。
妈的,真痛啊。
蛊雕从高空直接往地上坠,快要地面上又扑扇翅膀朝上,等上了高度又开始往下冲。
它想用这个法子把人从身上甩下去。
言书越趁着它往上飞,手里长刀直接插进它脊背,疼痛让蛊雕失了力,翅膀挥动几下后,朝地上落去。
叫声越来越凄惨,言书越耳朵也被这声音震得越来越疼。
木质建筑经受不住如此猛烈的攻势,蛊雕落在上面直接把它砸了个稀碎。
踩着脊背跃下身形的人在地上滚了几圈,房屋倒塌激起了灰尘,言书越挥手散开浑浊的空气。
长刀还插在它背上。
蛊雕挣扎着从地上爬起,眼睛是愤怒的红,冲言书越大声尖叫,挥动翅膀就又冲了上来。
没了兵器难道还要硬碰硬?当然不会,所以她选择了跑。
沿着路往里跑,穿过中堂,身后蛊雕从屋脊上飞过,因风而起的青瓦追着言书越,块块落在地上砸的粉碎。
躲进最里间的小屋,听着外面的嘶吼,言书越往后退了两步。
蛊雕收了翅膀落地,眨着小眼睛思考,吼了一声后朝前冲,身形砸在墙上,那墙承受不住力道倒了下去。
言书越同它面面相觑,尴尬的笑了下,躲过它要来的长喙。
办法都是想出来的。
借着它的嘴用力抱住,在它缩回脑袋时,跳上它的后背,握住刀柄。
陌雪刺的很深,半数有余,流出的血染红了皮毛,颜色变得更深。
费了些力气把它拔出,蛊雕吃痛的在地上乱窜,不停朝木质建筑撞去,好几次差点就要把言书越给摔下去,好在反应快,只受了些伤。
环抱住它的脖子,它吃力的仰着,想用头上的角刺中言书越,被她躲去。
刀刃朝里,左手在上,右手用力握住刀柄顺势一划,鲜血喷涌而出,溅了一地。
血灌进咽喉,哪怕是想叫也是叫不出来。
正当言书越松了口气,没想到蛊雕如此心狠,用力往后折断脖颈,将头上利角刺入她后背。
扑哧一下,利角成功的刺透了言书越右肩,看着穿透肌肤的尖角,言书越同蛊雕一起坠在地上。
长刀落地,刀尖给地砸出坑洞,它自己也折了身子,断了一小半。
言书越别开眼,身子靠在蛊雕脑袋,感受着血一点一点流出。
还真是一损俱损啊。
失了力的身子像摊烂泥一样,只能靠着恢复体力。
左手摸索着把兜里揣的东西一股脑全拿出来,两只袖子还有一些布带子。
足够了。
脱掉外套,里面还有件短袖背心,看着白色印满了血迹,言书越撇了撇嘴,咬着牙把袖子揉成一团塞进伤口止血,用剩下的布带缠好以防掉落。
真是有够惨烈的。
沾满血渍的手在地上蹭了两下,握住长刀以作杖,撑着摇晃起身。
失了血的身子脚步有些虚浮,蛊雕身形慢慢化成碎片消失,言书越转身往回走。
一条路走到底什么也没发现,还添了一身伤,惨哟。
西边,安顺和蔡佑山一边走还一边在那儿拌嘴。
“老蔡!还看什么花啊,赶紧找梦眼。”安顺在蔡佑山身后叉腰吼道。
蔡佑山连忙摆手,好声好气,“就一会儿,再看一会儿,你没发现这花是真漂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