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洧王宫内也有这传信青鸟,不过围着她转的这只特别些,一路上撒娇翻滚、各种滑稽姿势都能做出,不向宫里的青鸟,除了传信就是传信,连句话都不会讲。
闷死了。
果不其然,被带领到天玑殿时,谢只南就感觉像是回了虞殿一般,就是角落里的物件也原模原样地搁在那块地。
还真是回到家了。
一点也没变。
反正都这样了,自己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在宫里被王求谙和鱼伶约束着,本想着到了五堰派能自由些,现在好了,没区别了。
还少了一层公主身份。
可恶可恶!
累了一天了,谢只南突然有些困,也想不了其它的事,抱着能过一天是一天的心态,熟练地走到床上躺下,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只是睡到一半时,梦里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压着自己,怎么也动弹不了。
*
王求谙手搀在无昇殿前时,已是强忍到了极点,兀地吐出一口血来,另一只手撑着隐隐作痛的胸口。
跟在身后的鱼伶惊得连忙去扶,却被他抬手制止。
鱼伶止了步:“他居然回来了。”
王求谙抹去唇瓣的鲜血,冷嗤一声,“你下去。”
鱼伶噤了声,盯着那背影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去。
离去时,无昇殿上下都被设下了屏障,路过的青鸟使虚虚撞在半空,摸不清头脑,也只能换了道路。
此时的王求谙没再使力,半靠在那殿门处,望着天玑殿的方向发呆。
尽管这样,他的形容依旧完美,显不出半分狼狈。
同晏听霁交手后,王求谙用了十成力,可晏听霁却并没有完全展示出他自己的实力,这样的情况都能让自己受伤,王求谙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可回来又如何。
他王求谙能杀他一次,就能再杀他第二次。
感应到自己派去谢只南那处的青鸟已经完成了任务,王求谙从容起身,垂眼看着手上干涸的鲜血,好半晌,他以指尖做刃,慢条斯理地划开被鲜血洇红的唇瓣,又有丝丝红线蜿蜒,他面不改色地用指腹摁下那道破口,迫使藏在里头的鲜血汩汩流出,几乎是将他的整个唇填了色。
他放下手,空中幻化出一只水镜,照着他此刻的模样。
似是很满意如今自己制造出的“狼狈样”,那诡艳的红色唇瓣微微扬起了一丝弧度。
他步履轻缓地走进天玑殿,看着这一成不变的寝殿,让他想起了从前。
“还是这样,”王求谙轻车熟路地走进内殿,听着床上之人绵长的呼吸声,笑叹道:“不设防。”
王求谙像以往那般,小心翼翼地上榻,走到床内侧跪坐着,唇上的鲜血又快流干,他用力抿了抿唇,再次尝到那股新鲜的血味时,他勾起一个满足的笑。
“阿邈。”他轻轻摸着她的脸。
就是回来了又如何,晏听霁不会有和她什么更亲密的关系了,阿邈才是和自己最亲的人,他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是这世间无人可抵的关系,亲血相融,深入骨髓,永远都不会变,也永远都不会有人能改变。
每当这个时候,都是她最安静、乖巧的时候。
王求谙总是会在这个时候来。
这样宁静的片刻让他感到心安,也让他想起那快要记不起的旧事,零散的美好只能在他脑海中如落叶般到处飘飞着。
却也足够。
王求谙慢慢躺在谢只南身侧,一只手揽着她,似以最为亲密无间的姿势。一旦有了实感,他想要的就会更多,那手的力愈发收紧,直到耳边一声梦呓,王求谙这才惊醒过来。
失态了。
王求谙不舍地坐了起来,故意闹出些动静来。谢只南有起床气,没睡醒被吵醒就会带着情绪,她怨念满满地睁了眼,脾气还没发出去就怔住了。
王求谙出现的画面让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唇角带血,晕在脸上都有些模糊了,可衣衫却干净得出奇。
“哥哥你,”谢只南迟疑道:“在做什么?”
王求谙摊开手,“你看不出么?哥哥受伤了。”
谢只南:“……”哪里像了?
起床气的事暂时过去了,可先前欺骗她的事,谢只南可没忘,她也坐起身,面对着他,道:“哥哥为何骗我?很好耍么?还说为了我将我送去五堰派修习,你却不曾告知我这也是你的地盘,这还有什么意思?我还是得处处受你管制,什么也做不了。”
王求谙轻巧地握住她的手,轻轻贴在自己靠近唇瓣处的脸上,让她的手也沾上自己的血,与她一般的黑眸闪着一点光色,“好妹妹,哥哥错了。”
谢只南收回手,没给他好脸色。
“王求谙。”
每当她生气,就会直呼王求谙的名讳。
王求谙笑容一僵。
看来是真生气,他兀自垂手,道:“阿邈,你如今大了,我不会过多干涉你的事情,但是有些事有些人,你要擦亮眼,哥哥不是什么时候都在的。”
谢只南将被褥抢回来:“若真是这样,在五堰派期间,哥哥少管我。”
气氛沉寂片刻,实在是拗不过她,王求谙只能笑说一句“好”。
到底还是没有问他因何受伤。
王求谙心中微沉。
说完,他就走了。
这是在五堰派的第一日,也算过得去。
可到了第二日,门派中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因是兴奋,谢只南起了个早,进这门派也没给她什么事做,只能到处转转,吸收点仙门的浓郁灵力提升自己的修为。
她利用赢魂灯探查过,这后峰紫阙山灵力最为浓厚菁纯,要是在里面修炼上半日,指不定能提升自己半个层次。
可她没去成。
走到一半她就被峰旁的学宫给吸引了去,那里聚着众多弟子,不像是在上课,倒像是在讨论什么。
谢只南是个爱凑热闹的,她兴冲冲地挤进去瞧,却发现那在歧域受困的纪酉正站在众弟子前,被一簇人拥围着,他手里提着一纸画像,兴致高涨地高声畅言着,仔细瞧,那画像上的人居然长得和自己非常相似。
“我和清阑弦然从歧域死里逃生,总算是逃出一条命来,不过路上遇见的那个散修就十分可恶!我们好心帮她,她却恩将仇报,意图要我们祭阵逃命,还好我们奋死抵抗。”纪酉大声道:“谁知,我昨日亲眼看见那女散修进了门派!这样心肠歹毒的人,怎可配入我五堰派!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我在衍书阁中发现了前师祖的画像,我越看越觉得熟悉,竟是和那女散修长得七分相似!”
下众弟子纷纷惊讶一声。
“我就说,这样的恶毒的女人,灵力低微,怎么能在掌门设下的幻境中不到半炷香就能出来?谁人不知掌门和师祖的关系?顶着这张脸,掌门心软也是情有可原。”纪酉啧啧道。
这话明里暗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谢只南困惑了。
他这是在说自己是王求谙捡回来的替身?
纪酉又道:“她叫谢只南!现住在前师祖旧居天玑殿,可想而知此女手段凌厉!”
在众多议声之中,唯有一道声音与众不同。
“你也住在无昇殿?你亲眼看到她做什么手段了?证据拿出来,不然就去长老那说道说道!”
崔九兆一副打抱不平的模样,拳头已然紧握,纪酉却不心虚,他越说越大声:“有何不敢?”
崔九兆:“最烦你这种没事找事的人!污蔑人家姑娘清白,等着吃老子拳头吧!”
纪酉不屑冷哼一声,甩开那画像,跟着人就走。
谢只南冷眼看着纪酉和崔九兆离去的背影,其余弟子也是好奇跟着一同前去,方才还热闹不已的学宫顿时冷清下来。
只剩下未随人散去的晏听霁和站在原地的谢只南。
他上前捡起那张画像,眸底浮过一丝杀意,他小心翼翼地拍散去画像上沾染的尘土,卷起后收了起来。
“莫要听他胡说。”晏听霁微抿唇道。
谢只南不怒反笑,唇角的笑意阴恻恻的,她转过身,干脆利落地回到天玑殿。
翻箱倒柜,将里外都砸了个遍后,她翻找出了那张比纪酉手上还要陈旧的前师祖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