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那夏启将死,他同我说,“人既无知,本即为奴,唯神驭之,可存于世”,听闻此言,又忆起那孽徒逄蒙,彼时的我早已忘了那甚么神仙荣耀,满心只剩那人世无知,只当这世间果是如此,后来方知,他其实是命我助其王座不倒,而我却想要自登高台。
其子太康昏庸无能、不理朝政,待其至洛水之南打猎,百余日未归,我便亲自领兵守于北岸,将其拦下,任其于洛南自生自灭,而我则返了斟鄩,废了太康王位,自理朝政,可那诸侯不服,民心不忿,我便使其弟仲康为夏后,并命其为我纳贡,而我自返穷石。
其间我在夏启房内发现了他如此坦然面对死亡的缘由,他竟将自身魂魄移于太康体内,择日夺舍而重坐王位,如此说来我竟无意断了其后路,日后太康来到城下以期入城,我自是不允,更将其远放戈地,不得重归,仲康后欲接其归来,却被拒绝,也是断了我一件心事。
七载已过,那仲康却觉夏国已强于有穷,便命我纳贡于他,我自是不允,也借此攻下了斟鄩,其群臣逃往帝丘,又立都城,却已是无法对我造成威胁,我仍是忧虑,先立其子相为帝,不久时机成熟,我便立国称王,国号有穷,尊号“后羿”。
我称王后,为得民心,为政宽仁,对那夏国旧臣亦予重用,谋臣武罗曾提议灭了那夏后氏,以绝后患,我并未采纳,往后那寒浞来此,群臣皆是不允,我却亦未仍是不予理睬。
那时我并未同他人讲,我瞧那寒浞身材魁梧、相貌不凡,竟是令我想起那故友窫窳,方才将他留在身边,他虽劣迹斑斑,我却自信能镇得住他,可我却忘了,我早已不再是那神力无双的箭神羿,而不过是那小小有穷后羿罢了。
我认他为义子,命他做相国,令他掌那军政大权,他也是不留余力地巴结我,我虽为国君,仍同过往一般喜好打猎,他便为我驯良马、制神弓,因着见不着嫦娥,我欲以声色忘却,他自是供好酒、送美人。
我心中早已知晓他欲替我为王,可我仍是如此,大抵是因着我心已不在这人世间了罢。
往后我出征东夷,见着一绝世美人,便纳其入宫,其名纯狐,她说她的氏族以九尾狐为图腾,我虽心下奇怪,却未多问,现下想来,便是命罢。
她与寒浞勾结,除了武罗、伯因、熊髡、尨圉,而我已是孤家寡人,我却自作不知,仍是寻欢作乐,直至我六十生辰之日,那纯狐自请侍奉,我便同她入了房。
在那屋中,我细细端详其面貌,又想到其来由,猛然惊觉,那九尾图腾氏族应在涂山,怎地会出现在东夷,此刻瞧着这与前世记忆相仿的面容,那疑惑终于解开。
“青丘九尾”我对她轻言道,只见她也卸下了伪装,将那媚术收起,原来如此,无怪乎我会对其一见倾心,无怪乎那无情无义的寒浞竟会同她共谋大事,狐族本媚。
“你是来纠正我的么?”一句轻声疑问,不是“杀死”,不是“谋害”,而是“纠正”,我自身亦是觉着,这数十载是一场噩梦,一场“为人之梦”。
她还欲多言,却见那寒浞进来,只得将手中短剑刺入我的胸膛,那小人见状,也是举起长剑,向着我的头颅砍来,我却不闪不避,大抵是真的累了,想要好好睡会儿了。
我本道一切仅止于此,却是见他将我身躯剁碎,掺入剧毒,做成肉饼,又将我族人抓来,命他们吃下,若是不吃便乱刃砍死,我心如刀绞,虽愿自己身死,却不料族人亦被牵连。
我便托梦于九尾,让她带我族人往那故友窫窳驻地弱水而去,她也是应下,临走之时,她又见我如此痛苦,便请那后土娘娘将我这些时日的记忆剥离,同那故友碎裂的丹珠一块儿,交由她带回青丘保存。
后土娘娘见我怨念极深,又不愿为人,便为我封了个阴司鬼神,专掌那打鬼驱邪,而那小人寒浞,也是为夏后氏所杀,入得地府受尽折磨,不得往生,如此,一切便已终了,置于最终,唯有吾妻嫦娥,实是对其不住。
鄙人名钟馗,于阴司做一俗神,专掌那打鬼驱邪,虽不是上神,但那阴间诸神皆待我极佳,他们说,鄙人实为箭神后羿,可鄙人也只有些许模糊记忆罢了,只依稀知晓那天帝旨意“神仙不得过问尘世中事”似是因我而起,却也不知其缘由了。
待得一日在人间抓鬼,见着那姮娥,她瞧见鄙人,欲语泪先流,鄙人便知自己当真是那羿,她同鄙人说,先前那些年岁,她神力尚浅,下不得凡间,如今终能返尘世,便来寻鄙人。
鄙人甚是惊喜,也是同她再结连理,虽不能日日为伴,却也是有了些许寄托,往后数千载,鄙人便是如此过得,平平淡淡,无甚波澜。
直至故友气息重现那日。
“不知九尾大人意下如何?”
“自是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