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看她着了红妆,看她上了花轿,看她入了洞房。”
“她是那人明媒正娶的妻。”
“可那人,已不是从前约定的我。”
“那之后,我没有再久留,只是托人送了一件我自个儿做的礼物,以祝贺她大婚。”
“那是个白玉簪子,上头用点翠的技法嵌了根羽毛,我最洁白的尾羽。”
“自那以后,我便同九尾大人告别,回了北国。”
“只在年年落雪之时归来,瞧一瞧这我与她共留的梅花林。”
阿雪长出一口气,似是说书先生讲完了一段故事,又取出一个青铜酒樽,自行倒了酒,抿了一口。
“为阿旅留的那女儿红,大人可送去了?”阿雪饮罢,望着酒问道。
“未曾。”绥绥摇了摇头。
“呵,”阿雪轻笑一声,又看着梅花,双目微眯,“纵使百般不愿,可也不能失了青丘的礼数啊。”
“她未落红,何须赠出那陈酿?”绥绥却也是悠闲地抿了一口酒,缓缓说道。
“嗯?”阿雪闻言眉头一皱,“她已同那夫婿入了洞房,有那夫妻之名数十年,怎可能未圆房?大人莫要欺我。”
绥绥见此,微微一笑,又啄了一口酒,方才慢悠悠道:“此乃阿旅自己所言,大抵是因着妖物身份,怕取了丈夫精元,便从未有夫妻之实,平日里也是分房而居。”
阿雪闻言也是不再淡定,面上神色似是欣喜又似是担忧。
“安心罢,”绥绥安抚她道,“虽未有夫妻之实,那家人也未曾亏待阿旅,更别提欺辱她了,不然,又怎会将那客栈与医馆交予她打理?”
“呼——”阿雪长出一口气,“如此甚好。”
“大人又为何要告知这些于我?”沉默了一会儿后,阿雪忽然问道。
“我只是看不得你一人于此长吁短叹,”绥绥又倒上一碗酒,“若真如此在意,如此难舍,那当初便不应放手,如今后悔,那便下山去,亲自同她讲了,而不是在这儿对着一棵梅花树睹物思人。”
“至少,人还在,心也在,有何不可重来的?”
“她不早已心许......”阿雪听罢,质疑道。
“打住,”绥绥阻止了她继续往下说,而是看着她的眼睛反问道:“你可知她为何同那男子下山?”
“我,我不知。”阿雪似是抓住了什么,满脸希冀地看着绥绥,却见她饮了一口酒,缓缓开口道:“我也不知。”
阿雪的脸顿时垮了下来,却听绥绥顿了下,瞧她满脸失望,笑了笑,又接着说道:“可她自己知晓,你应当去问她。”
“一只妖,忽地就爱上一个从未见过的人,又要同他下山,无论如何想,都十分蹊跷,但这些,你应当自行去问。”
“我离开曹州时,她还同我提起你,问你何时从北国回来,她每月都会回来打理这梅花林,否则,只你一人又如何使这林子这般干净。”
“你不过是只看到了面上的事儿,却忽略了许多东西,也因此错过了许多机缘。”
“不是吗?”绥绥直直盯着阿雪,看着她从欣喜到惊慌,到最后的若有所思,叹了口气道:
“世间万事皆有代价,你当年前往泰山府,为打听亡魂下落,入了神仙籍,便是以自身自由做代价,可你一路护她周全,又曾知晓这命数的变动于她的影响?”
“或许打一开始,让她爱上那男子的便不是她自个儿的心,而是天,这便是命轮变动的她与推动此变的你的代价。”
“如今那人已是寿终正寝,也算是完成了天道的任务,代价已然偿清,余下的不就是你们二人的誓言了么?”
绥绥言罢,也不待阿雪反应,只拿起酒碗一饮而尽,又收了酒壶,招呼容灵语一同起身回了家。
容灵语走时回头看了看阿雪,她仍旧坐在那,雪花落在她的头上,似是融进了她那一头白发中,了无踪迹,但容灵语知道相比最初见到时,此刻的阿雪已然多了些甚么,同时又抛去了一些东西。
“这方是我熟知的阿雪。”绥绥也回头看了一眼,轻声说道。
“天道,是什么?”方才听完了全部的容灵语缓缓问道。
“是这天地运转的法则,”绥绥边向家中走边道,“借则必还,阿雪向天借了岁月与阿旅的下落,便要还了自由,入神仙籍,来此做那护城官。”
“她又向天借了阿旅的安宁,那自要还些甚么,如此看来,还的是她与阿雪相伴的时间同二人的心意。”
“只是不知阿旅是否借了甚么,让她二人分别至此。”
“如今偿清了,她们便能重新开始了。”
绥绥言罢,看了一眼容灵语,却没再说什么。
而容灵语却在思索另外的事,她来到此间,用的是容宣衡的身体,那天道对她有用吗?
如果有用,那算的是她借了容宣衡的身体,还是她予了容宣衡时间呢?最终,她又要还什么呢?
容灵语不知道,但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在她心中种下了子,只是不知何日会生根,哪时又会发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