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在逐洲鸠县打了个转儿回来,打草惊蛇不说,还错过了这个年关。”
秦峥嗤笑一声,捋了袖子自送上来的烧鸡上拧了个腿下来:“皇爷爷,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尤其是你这当皇帝的,一言既出,那可是君无戏言……”
“往鸠县转了那么一圈,虽是有些打草惊蛇,但最紧要的,不该是敲山震虎么?”
“再说,当初为着景阳宫的事,我跟那些个皇叔们早就撕破了脸皮子,这大过年的,何必再强求聚在一处,两看两相厌?”
“还不如出京转上这么一圈,我落得逍遥,我父王跟他的那些个兄弟们,也落得几分自在不是?”
上座的景升帝看着秦峥这么一副混不吝的模样,哑然失笑:“……你啊!”
正啃着鸡大腿的秦峥动作突然一顿,似是想起了什么,抓了帕子在油手上搓了搓,自怀里掏了本折子出来:
“教皇爷爷你这么一带,险些忘了正事儿,这就我跟您说的那一宝贝。从鸠县的那些个事儿连带着这小丫头的能耐,孙儿都整理了出来,就指望着跟皇爷爷借些人手,把这小丫头的来历过往再给扒过一遍。”
“要真是没什么,我就打算看着怎么能把她嘴给撬开,把她肚子里的那点子东西给挖出来瞧瞧了……她手里握着的,定然是有体系的成书,就是不知,到底是哪家学派的大家,这般心大到把这等利国之学传给这么个黄毛丫头。”
秦峥下颌微抬:“就连那年节之际,不好好呆在京城过年,非要纠结了一群人追着我追到鸠县的刘承延等诸事,我也都一早写在里头了。”
景升帝叹了一声,拿帕子抹了手,接过秦峥递过来的那本折子,紧接着便见着了那折子上的几个油指印,一时哑然:“你啊,你啊……”
秦峥嘿嘿一笑,并不吧这点子事放在心上,依旧拿了大鸡腿在手里,有一遭没一遭的啃着。
景升帝略略把那折子一翻,便应允下来:“你且放心,如今这些我都已知晓,那姓司的小丫头那,朕会派人再查过一遭,还有那刘承延——就是不知这刘阁老,到底在这里头又该是个什么角色……”
正说着,景升帝略一抬眼,语带戏谑:“自然,这姓司的小丫头如今年岁着实太小,你且好生把人养着,待再过个几年……你若是愿意,把人收用了更好。”
秦峥冷笑:“行啊,什么时候她能从个女孩儿,变成个男人……孙儿就跟皇爷爷请旨赐婚,教她做我的郡王妃!”
景升帝一噎,连连摆手:“滚滚滚滚滚……教你娶个女人,怎么就这么难,好歹得留个子嗣——罢了,朕是劝不动你,滚去东宫见你娘去,少在朕眼皮子底下碍眼!”
秦峥翻了个白眼,拾起筷子连连夹菜,跟碗里的米饭一拌,几口就拔完了。
抓起侍女递上来的新帕子,秦峥抹了嘴,手里拎着还没啃完的鸡腿朝着景升帝唱了个喏,而后大步离去。
景升帝看着秦峥离去的背影,一时哭笑不得,只得一声长叹:“——个不省心的孩子!”
“行了,出来吧——”
随着景升帝这么一句话,暖阁后一道绯衣官袍、约莫着能有四五十岁留着山羊胡的朝臣竟是从隔断的屏风后现身。
“不是说,想瞧瞧太子膝下最有出息的孩子,连带着瞅瞅能最得朕心的诚毅郡王么,如今你瞧见了,如何?”
那老臣沉默了一会儿,喟然一叹:“臣观郡王殿下,性情颇类圣上,可惜,却是……若诚毅郡王愿意成婚,圣上何愁大历日后不兴啊!”
景升帝把手里翻过一遭的折子递到一旁的太监手里,使其转交给这老臣:
“是以太子庸常,也有庸常的好处……北疆一役,打了二十多年,不仅是朝廷需要修养生息,就连百姓,也需要时间来休养生息。”
“这一仗,打空了大历的人丁,又何尝不是将北疆众族清剿得七七八八?待朕百年之后,我大历,至少能再有五十年的国泰民安,北疆草原再无进犯之忧!”
“作为天家子,峥儿才是真正的麒麟儿……他说的不错,有些事,只能狠,不能退,退一步,就护不住身后的百姓。”
“论这份性情,也唯有峥儿,与朕过分相似。”
“只可惜……”
景升帝徐徐一叹,看向这老臣的目光沉沉:
“景卿,今日来,除却是朕告诉你,为何定然要保一个庸常太子之外,更是要与你一道密旨,若有朝一日,太子……再压制不住他那些个兄弟的时候,又或是,有家贼作乱,意欲乱我大历河山之时——”
“诚毅郡王,便是朕,为这天下,为这江山,留下的最后一道防线!”
“只有如此,真当那一天到来之时,峥儿起兵,方才算是名正言顺!”
“若是这天下,不曾走到最糟的那一步,我这做人皇爷爷的,又何必非要把一只想翱翔于天际的雄鹰,拴上锁链,豢养于这京城的四方之地?”
“……终归,到那时,我秦氏一脉,皇室宗族,不至于连个能扶上帝位,暂且做个傀儡皇帝,以待日后接管这大历江山的孩子,都寻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