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将暗下来的时候,郡王府的正门打开了。
秦峥扬手把马鞭塞给出来牵马的仆从,抬脚便往府里走,边走边问:“庞总管呢?”
“这呢,这呢!”
晚了一步迎出来的庞总管眼底透着笑,面上似是看自家晚辈一般的和蔼,说话间语气里还透着股子嗔怪:
“你这孩子,这进了京第一紧要的事儿竟是不回家,反倒是往那工部衙门里钻……那工部衙门,到底是藏了什么美少年,勾得你心神不属的?”
刚舒了口气的秦峥闻言,嗤笑一声,把手上戴着的狼皮护手给卸了,往庞总管怀里一揣:
“得了,庞师傅,我爷爷要知道你这么跟我说话,得先把你带回宫里,拿板子大刑伺候!”
庞管家摇摇头:“圣上哪有你说的这般小气?”
“是哦,他不小气,”秦峥勾了勾唇角,“那我如今这满京城的名声是怎么来的?”
庞管家一噎,旋即摸了摸鼻子:“那还不是你这小子总惹圣上生气?嗯?当初那事儿你只需跟圣上服个软,低个头,应付应付过去了,圣上面上好看,宗室面上也能好看点儿,不就混过去了么?”
秦峥脚步一顿,蓦然转身,两指一勾,对着自个儿的眼睛点了点:
“庞师傅,你以为,我这郡王府是怎么来的,我这诚毅郡王的诚毅二字,又是怎么来的?”
“当年若不杀程钧州,我何至于从涿郡一路杀回京城?若不杀程钧州,我如何能求来这郡王府——又如何得了皇爷爷亲封的诚毅二字?”
秦峥长出了口气,呼吸着初春夜色里的沁凉,而后朝着庞管家略一摆手,回头继续往前走:
“有些事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以,可有些事儿……眼皮子底下容了沙子,磨得皮肉生疼,鲜血淋漓还是小事儿,要是当真被磨废了这一双招子,那这一辈子,可真就是瞎了。”
“难不成,你要我像是父王那般,一辈子为着那点子东西汲汲营营,出了什么事,却连身边人都护不住么?”
秦峥于夜色里,扯出一抹讥嘲的笑来:“当年,父王护不住我母妃,是他无能。如今,谁敢动我母妃一下,我定要他——全家陪葬!”
提起当年的事,庞管家也跟着噤了声。
如今这朝里,谁人不知诚毅郡王的逆鳞就是东宫那位太子妃。
毕竟护着自家母亲的秦峥,就好像是一条疯狗,便是当年推波助澜掺和进东宫后院里的那些个事端的皇叔,在他手底下也都被硬生生扒了层脸皮子下来。
这人狠起来,是真敢不管不顾的。
“……算了,不说这些,赶紧摆饭。这一天跟着工部衙门的人在库房里捣鼓了一天,也都还没摸明白那光到底是怎么能映到一处去的,他们衙门里的伙食当真是教人食不下咽,户部是不是又克扣人部里的部银了……饿的我这一天心里乱惶惶的。”
“对了,我从鸠县带回来的人安排的怎么样?”
“按着殿下吩咐,把她们安排在了紫藤院那头……”庞管家轻嘶了一声,也跟着扯开话题,“紫藤院那厢到底是有些偏,跟先前那些个安置过来的美人们也都隔的有些远……”
“隔得远些才好,那姓司的小丫头身上有古怪,到现在都还没查出个究竟。”
秦峥一路走,一路扯着身上的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护腕,护肘,脖子上的挡风,连带着身上的大氅,一股脑儿地扯下来都塞进庞管家怀里,而后进了门厅,直接便拿了桌上的冷茶对着壶嘴便咕嘟嘟的灌。
待得解了渴,秦峥抹着嘴长出口气:“当初在鸠县,为着春江楼的台子使出来的那些个手段……湖面起雾也好,空中飞人也好,凭空聚光也好。”
“那涂了银的铜镜,灯前燃起的黑烟,突然变色的灯火,伴着那能把人吊在空中自由行走的绳索……叫什么,威亚?”
“若是往深了挖,从那姓司的小丫头手里定然还能挖出来些旁的东西……”
秦峥有些遗憾:
“这些手艺,放在台子上那般用作助兴的手段,着实有些埋没……但凡能使出来这些的是个男人,哪怕是个八九岁的男童,把人送到工部,或者送到边关去刷那么两年军功,我都有把握能把她给培养出来——知遇之恩,提携知恩,再加上以后保媒成婚,钱权美人都在手,这辈子还不得对我死心塌地的。”
“……可偏偏,这是个女的。”
“如今还好,待到了十二三岁,开始慕嫁……这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未免也太容易教人给拐带了去。”
“实在不行,就只能把她先给圈在郡王府里,寻几个靠谱的人跟着,瞧能不能从她手底下学些本事出来……庞师傅,你说,像是这种小女孩儿,最最喜欢些什么?”
“总得把这些个技艺,从她嘴里给哄出来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