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一夜,数度惊醒,每每睁眼,司微都要掀起帘子朝窗户处看一眼,看外头的天光可有亮起。
几次三番之后,司微再次掀起帘子时,便见着窗户已然开始透亮。
司微一骨碌从被褥里爬起身,捡了昨晚临睡前准备好的衣裳换上,感受着袄子里沉甸甸的重量,司微面上也不由带出一抹笑来。
叠了被子,罩了床褥,司微从光着的床板上踩着梯子下来,踩着自个儿的鞋子悄无声息地开了门出去。
屋里屋外俨然是两种不同的温度。
也不需什么凉水洗脸,只需外头略显凛冽的风在脸上刮过那么一下,整个大脑都跟着清醒了。
司微把脚上踩着的鞋子穿好,沿着上回刘婆子和清露给她带的路,缓缓朝着春江楼的角门摸去。
这会儿的天也才是蒙蒙亮,一路上只有司微一人,耳边除却鞋子踩在雪面上,把雪压塌陷下去的吱吱声外,再没有旁的声音,静到有些教人毛骨悚然。
到了角门附近的时候,守门值夜的大茶壶约莫着还没醒,隔着厢房便能闻见一股酒味儿,约摸是昨晚上也跟着喝了点儿。
司微的手拍在门上,唤里头值夜的大茶壶:“哎,醒醒,春娘交代过了,今儿个一早教你给我开门——”
里头有藤床嘎吱的声音响起,睡着的人约莫着是翻了个身,对外头叫门的司微并不理睬,也不知是醒了没。
没奈何,司微只得一直喊他。
半晌,头发毛躁蓬乱的男人披着袍子从屋里出来,手里拎着一把钥匙,带着一身起床气给司微开了门。
将钥匙从锁眼里捞出来,将锁从栓条上取下,大茶壶打了个哈欠,给了司微一个眼色,没好气道:
“甭看了,要走赶紧走,完了老子回去还得再睡个囫囵觉,别搁这磨磨唧唧的。”
司微从门里跨出去,面对着大茶壶不怎么好的脸色倒也不恼,只是道:
“今儿个是大年初一,街上的铺子早该关门了,但家里头却还有些东西没置办齐整,所以想问问你这有没有什么路子,能帮我置办些东西。”
大茶壶闻言眉毛微挑,耷拉着眼皮子看了司微一眼,给他指了个方向:
“从这出去,到晋安街上,靠近咱们这一片儿的,都是些宅子改出来的铺子,绕到后头去,敲他们进出的院门,自该有人做你的生意……至于出了晋安街的那些个正儿八经的商铺,要想找晦气,也不是不能过去瞧瞧。”
司微有些哑然:这话说的……
只是不等司微把这句腹诽在肚子里说完,那大茶壶把两扇门对起来一关,险些撞在司微鼻子上。
而后门后传来了上栓条上锁的动静。
司微:……
按着大茶壶所说,司微沿着静安街靠近城南这片花柳巷子的街上走了一圈,看过了牌匾之后,便沿着后头的小巷开始敲门。
如此一圈下来,等司微再踏上前往城门的街道时,背上已经多了一个背篓,背篓里杂七杂八的装着些东西。
半人高的背篓被司微背在背上,走在雪地里赶了两个时辰的路,方才遥遥见着林湾村的影子。
远路无轻重,得亏是这辈子习惯了做什么都要靠两条腿走路,间接也就锻炼出了脚力,若是换了司微上辈子的身体过来,不等走半道上,估计就得累趴下。
……但这会儿其实也没好到哪儿去。
抹了把头上沁出来的汗,司微掂了掂背在背上的背篓,穿过盖了一地雪的农田,朝着村尾处搭着的小院儿走去。
小院里的篱笆墙依旧还挺结实,在这大冷的天也没被雪给压垮了,门后一条被清扫出来的小路,从门口一路蜿蜒到堂屋门口——统共也就那么一间茅草屋,里头分出来的两室一厅,也算是堂屋……吧。
就连尤氏屋子外,司微拿冰砌着的冰窗,也和他进城之前没什么两样。
是他这辈子活了这么多年,熟悉的模样……只是这些时日,看惯了春江楼里的陈设,再回来看见这熟悉的场景时,便愈发觉得自家是真穷。
门没有锁,吱呀一声轻响,司微便推了门进去,目光在四处略一打量,心下多少有了几分心安——
原本搁置了不用的灶台被人清理了出来,原本被风刮得从棚子上砸下来的草帘子也被重新挂了回去,此时正随着风的呼号而晃动着。
草棚子与草帘子之间一闪而过的缝隙里,司微看见了灶塘里被风吹得阴燃的柴火重新耀发出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