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断续续的琵琶声中,清露自楼下踩着轻巧的步子爬了上来,见着怀抱琵琶坐于美人榻前拨弄琴弦的锦缡,眼底透出几分欣喜。
她倒是没有上前打扰锦缡,而是捏了斜挎垂坠在腰间的佩囊,从里面翻出来个拿黄麻纸包起来的纸包放在了司微面前的条桌上:“喏,你要的蜂蜡。”
这一包蜂蜡拆开,内里是不规则的块状,比司微巴掌还要略大上些许,通体呈黄色,颜色发暗,远观更像是90年代时使用的棉油皂,但却没有怪味,反倒透着些许蜂蜜的香甜气息。
“清露,昨日我见姑娘这有烹茶的炉子,可能拿来一用?”
司微顿了下,又补了一句:“若是有用空了的脂粉罐子,也翻找几个出来,我有用处。”
清露也不管司微要这些东西到底做什么,左右见着锦缡这会儿打起精神,不再是先前那般怠倦、提不起精神的模样她便高兴的紧,脆生应下:“这用空了的脂粉罐子别的地方不好找,楼里还能缺了各处姑娘脂粉花用?你且等着,我这就去给你寻摸几个来。”
“还有,刘娘子那问我,说你可有定下想要用的妆粉颜色,若是定了,她便教外头的妆粉铺子一并将要用的妆粉送了来……年底将近,楼里各处姑娘们的脂粉用的多,若是定的早,便跟楼里一道采买了,免得还得让外头的人单独跑来再送上一趟。”
俗话说的好,贼不走空,这往楼里进的人嘛…… 年关将近,也是想讨一个好的意头。
司微摇了摇头:“这些妆粉颜色还是太少,多是粉白、粉红,颜色最重的也不过是这个娇红,怕是不太行。”
娇红色和桃红相近却偏暗,颜色更近于粉而非偏红,这个色号更像是色调偏亮的火龙果色。
清露有些无言,看着司微放在条几上一字排开的诸多妆粉罐此时也不由咂舌:“……我说,你这到底是个什么出身?”
司微有些不明所以:“嗯?”
清露指了指条几上摆成排的一溜十好几个鸽子蛋大小的妆粉罐子:“虽说胭脂价高,刘娘子不愿给楼里的姑娘们采买,但也不禁着姑娘们拿自个儿的银子去外头铺子里买胭脂膏子用,舍不得画那一两银子的姑娘也大有人在……作为咱们鸠县头一份儿的春江楼,自然也不至于在这些个妆粉上头克扣,论起来,这几家妆粉铺子供到咱们楼里的妆粉颜色,怕是比他们自个儿铺子里的颜色都多。”
“就这,你跟我说,这些妆粉颜色太少?”
清露拿指尖在司微脸颊一侧略略一挑:“我的个乖乖,到底是我这自幼便在脂粉堆儿里打滚儿的见识少,还是你这么个黑瘦黑瘦的野丫头见识太多?”
“还有你昨晚上,这一开口的便是各种颜色的胭脂都来上一盒,”清露神情略有几分古怪,“胭脂膏子的颜色是要比这些个粉胭脂多的多,更有采时花入色的……你以前,这到底是在什么人家见识过的这许多颜色,啊?”
刚掀开一匣子木炭渣滓倒进杵臼里的司微:……倒是他忘了,在这个工业不发达的时代,不仅香料极为昂贵,就连相当一部分的颜料价格也颇为不菲。
又因为这种颜料作为色粉掺入妆粉之中,于是颜料的固色以及涂抹于皮肤上的安全性能等问题,则又筛选了相当一部分的矿物质颜料。
至于剩下的植物颜料……一年的花期能有几时,一盒胭脂所需颜色的提取又需要分拣出多少花瓣,背后又要消耗多少人工?
因工作需要,习惯了后世各种盖起来能当做扇子扇风用的眼影、腮红色盘且这辈子家贫从未见过胭脂这种高级货色的司微:……
司微勉强咳了一声,避过一旁美人榻上停了拨弦,饶有兴趣看过来的锦缡,以及盯着他若有所思的清露,有些艰难地绕过这个话题:“帮我拿一下姑娘煮茶用的茶炉,顺带找几个不用的碗碟?”
锦缡轻笑一声,也没打算刨根问底,只是遥遥打发了清露:“去把我的那套茶炉拿上来,再寻几个空置的脂粉盒子。”
清露斜睨了司微一眼,应声答是,啪嗒啪嗒自三楼跑了下去。
雾霭阁中哪有什么不用的碗碟,除却待客装点门面的茶碗、酒盏之外,剩下的杯碗盆碟筷都由厨房备好,每每送餐时一道送过来,再剩下的一些摆放在百宝阁架子上的,多是些名贵瓷器,哪里是能拿来承装东西的。
好在脂粉盒子这些东西在雾霭阁中却是不缺,清露略略一会儿,便从楼下寻了三五个巴掌大小的空罐子上来,都是妆粉用空了的妆粉盒子。
小茶炉并着几个妆粉盒子在司微面前的条几上一一排开,牡丹富贵,兰草空灵,梅枝遒劲,栀子清雅。
清露快言快语:“这些够么,不够我再去刘娘子处要几个。这些脂粉盒子不值钱,但放在脂粉铺子那也多少也能抵上些许。年前几个脂粉铺子还要再供一次货,这些盒子刘娘子那囤了一堆呢。”
司微想了想:“既是不怎么值钱,你再帮我多寻几个。”
清露点头应下,看了一旁抱着琵琶侧坐的锦缡一眼,见她没搭理他们,便再次跑了下去。
司微顺着清露方才看的那一眼望去,便见锦缡怀抱琵琶,侧坐榻上,正面对着长窗捻弄琴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