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你我都曾经是灵脉圣护吧?”
我看到神谷已经急躁得开始想要翻白眼,但依旧还是忍了下来——那种神情实在让我想要发笑,但看看一旁云淡风轻的夏洛蒂,我还得做出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
“不得不说你还是心宽,单单让其他秘仪师知道我们的圣护身份就已经很棘手了,要是还大肆宣扬,只怕是……”
“所以还是要从人偶的事情着眼。”
池谕佳收回手,突然换上了严肃的表情,而神谷甚至还没反应过来:
“啊?”
“我说,既然已经知道了三百人委员会上头的那个结社,就好好顺藤摸瓜,调查一番他们与那些人偶实验的关联。他们的集会所里肯定有些什么能够让我们明确方向的东西,正好拉着那个人一起去给我们当向导。”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指了指背对着我们的弦千渡。神谷怔了一下,终于回过神来,然后因为自己的失态而露出一丝赧然,点头之后,她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丹泽说,我们还在卡斯尔登城的时候他就试图与我们联系,但最终未能如愿——我倒是很好奇,目前为止有几双眼睛在盯着我们。”
夏洛蒂忽然转过头来:
“是指我的车差点被一辆黑色轿车逼停那回事么?”
“很有可能,在我们抵达卡斯尔登之后不久,他大概就已经把我们里里外外全都调查过一轮。就连追你的那辆车,车牌都是特意挑选好的。”
我早就不记得那串号码,但夏洛蒂低下头想了想之后,竟然回想了起来:
“VD 012168,应该是这个,在我记忆里。”
我看到谕佳微微蹙眉,但她最后什么也没说,而神谷的语气里则有了一丝不甘:
“我竟然当初没有想到这一点,实属大意了,我在看到那串数字的时候本就该想明白。”
于是现在摸不着头脑还想刨根问底的就只剩下了我:
“这串数字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么?”
谕佳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几声清咳权当是回应。最后还是神谷替我解了惑:
“把那串数字倒过来,就是你姑姑的生日。我现在才意识到他们是丹泽派出的人,如果他们是真的想要袭击我们,根本不需要挂上这样有强烈暗示的车牌。”
我的姑姑又看了我一眼,恬静地点了点头,然后伸出手,对着弦千渡的方向打了个响指,让他来到我们的桌前,又把话题引到了他与我们一同合作的事情上。
“看样子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又要仰仗你了。只希望在今天,我们之间能够和睦一些,不要再像上次那样剑拔弩张。”
弦千渡不说话,大概是默认了,但眼中分明闪出了饱含期待的光芒。我敢肯定池谕佳也看到了,然而她又窝进了座位里,拿起面前的玻璃杯,无所事事地晃荡着。杯中的冰块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看起来很清闲,清闲得仿佛迫在眉睫的事情都与她无关,我只希望这是她成竹在胸的表现,而非用以掩盖底气不足做出的虚张声势。
反倒是站着的那位先生比她更加在意老市政厅里隐藏的秘密会场,这并不稀奇,谁都会对这样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上峰充满好奇。尤其是有了明确的线索之后,好奇心会驱使着人不由自主地去探明真相,就好像是在面前吊上了胡萝卜之后,驴子就会主动往前跑。
我看到弦千渡的眼珠转了转,不怀好意地又看向了池谕佳:
“池小姐,要不我再为您调一杯酒好了,看样子您很乐意在鄙店悠闲地坐上一整天。”
晃动玻璃杯的手停了,谕佳乜斜了他一眼,伸出手去要拿桌面上的酒水单。弦千渡也弯下腰去,准备听她想要什么,但她只是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像是在威胁,眼角却出现了一丝诡异而令我不寒而栗的笑意:
“别总是挑我的毛病,我会翻脸的,知道么?”
好在谕佳并没有表现出太强的威压,也没打算太过较真,弦千渡只说了个“好”,她也就不再得理不饶人。话题终于回到了我们下一步要做的事情:
“这些都无关紧要,你想法挺多的,对这片地方也熟悉,想想看我们该怎么进入帝国议会的那个大厅。”
弦千渡直起身,故弄玄虚地点点头,然后看了一眼手表:
“时间刚刚好,我们马上出发,你们在店门外稍等我一下。”
说完这些,他马上离开了桌旁,消失在一个拐角。我们也纷纷起身,向前来收拾桌面的服务生颔首,然后向门外走去。朗纳和若利韦紧随其后,也跟着我们来到了店前的屋檐下。
天空中依旧下着雨,雨滴敲打着条石铺就的路面,我们就这样看着雨幕,默契地保持着沉默,在沉默中思索,心里想的却很繁杂——我有点怕,害怕再次遇到在圣伯多禄医院中的情形,那一晚的经历让我永生难忘,我也不愿再经历第二次。
夏洛蒂凑到我们的旁边,悄悄向我们报告:
“科隆有个神父死了,据说是中毒,死的时候牙齿和头发都掉光了。”
这似乎并不是什么重要的情报,但这样的突兀让我不禁好奇地多问了一句:“科隆的神父?和我们的调查有关系么?”
神谷皱了皱眉:
“是魏德纳之前说过的那个人么?收到恐吓信的那个。”
她无声地点点头,用一种迷离的眼神看着我。我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就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巨手在我们的背后,我们在追寻着真相,而那只巨手就是要将我们连同真相一起,推入无尽的深渊。
而我们要面对的,是一个虚妄的现实和残酷的真相,它啮食着我们,吞噬我们的灵魂,然后裹挟着这个世界堕入混沌,最终在死亡之中迎来新生——但我敢肯定,这样的新生不会与我有任何的关联,我们不属于那个新的世界,但也无力阻止它的到来。
我们是一群扑火的飞蛾,永远无法投入,却又永远忘我地投入,无法改变什么,却又竭尽全力地想要去改变什么。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