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过神之后,我发现自己又身处那座大理石厅当中,谕佳依旧站在大厅的中央,但她的身边却多了另一位银发女人,和我一样在默默不语地看着她不知疲倦地旋转舞动。
我决定换上看待陌生人的眼神,重新审视着两位女士。
从前,也有数不胜数的其他人出现在我的面前,但他们最后都与我擦肩而过。我与他们的人生就像是相交的直线,没有共同的方向,在那一瞬的交集之后,又分道扬镳。然而眼前这两位女士,与其他的碌碌众生并不相似。她们其中一位,拉着我走出了看似安逸,实则令我痛苦纠结的舒适圈,另一位,则是在我忘却了如何怀念之后,又失而复得的奇迹。
我不知道她们是否还有什么其他的秘密在瞒着我,但我十分清楚,我的生活在见到神谷羽音的那一刻起,就在她潜移默化的影响之下悄然发生着改变。而当我再次见到从二十年前便从生命中消失的池谕佳时,内心中某种伴随我已久的不安居然在那一刻消解得无影无踪——我的人生,似乎也在那一刻,彻底走上了另一条道路。
用另一种视角看待这个世界会有什么不同呢?我目前还不得而知,不过,在经历过圣伯多禄医院中的一夜之后,某种预感在我的心中愈发强烈起来:也许,我们真的生活在一个被笼罩在穹顶之下的世界里。
池谕佳并没有停下舞步的意思,但神谷察觉到了我的存在,她默默地望向我,我也顺从地朝着她的方向迈开脚步。
当我的右脚踏上地板上那只长有翅膀的狮子时,大理石厅的木门再次缓缓打开,身着白衣头戴金冠与面具的人们鱼贯而入,站在大厅的边缘,我随意数了数,一共有二十四人,他们围住我们,双手合十低声祈祷。随着地面传来的轻轻震动,一座座祭坛拔地而起,闪烁着电光与雷霆,点燃上方的七枝灯台。
“圣哉!圣哉!圣哉!全能的上主啊,昔在,今在,将来永在!”
雄浑的声音从祭坛中发出,回荡在大厅当中,那二十四个人将头顶的冠冕摘下,放在面前的祭坛之上,然后向着大厅的中央俯伏敬拜,口中诚惶诚恐地赞颂着:
“上主!您堪享光荣、尊威和权能,因为您创造了世界,万物都是因了你的旨意,得以创造,得以生存。”[1]
这样肃穆而吊诡的场面让我感到了些许恐慌,我望向大门的方向,却发现那里已经变成了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壁。正当不知所措时,我的手腕被轻轻地握住,回头一看,神谷正用坚定的目光直视着我的双眼。
池谕佳终于停下了旋转的舞步,睁开眼看向了我们,轻声诵念着:
“我看见坐在宝座上的那位,右手拿着书卷;这书卷的两面都写满了字,用七个印封着。”
神谷皱了皱眉:“啊?什么意思?”
“缺了正中央的宝座的那个人,也没有揭开七印的羔羊。”
我再次环视这座大理石厅,确认了这一点。谕佳点了点头,又抬头看了看穹顶上的开孔——头顶的天空已经暗了下来,只有石厅里的灯火维持着室内的照明。
“唉,看来现在还不是时候,那个人依旧下落不明……”
她低下头看着地板上的“命运之轮”,长叹了一口气。
我问她:“姐,我能好奇一下这究竟是哪里么?”
谕佳的耳朵尖动了动,抬起头回身看着我:“在一个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地方,这里不属于过去,也不属于未来,一旦你离开,这里便也不曾存在过。”
我揣摩着这句话的意味,但她似乎并不打算给我仔细思考的时间,而是迅速走上前来,紧紧地抓住了我的双臂:
“是时候回去了,秋洋,还有很多事情在等着我们。”
还未等我反应过来,她便捂住了我的眼睛,眼前一片漆黑的同时,冰冷的嘴唇上传来了温暖而柔和的触感。脑海中一片空白,身体不再听从大脑的指挥,我木然地站在原地,只闻到了来自她身上的那种淡淡的月桂香气。
我感觉我的全身上下都在剧烈燃烧着,仿佛许多把长矛插进我的心房,刺穿我的内脏。然而这巨大的苦痛却又带来了极致的甜蜜,让我慢慢沉沦其中。在一种扭曲的满足感中,我慢慢失去了意识——大概这就是神魂超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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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 此句,前句,以及后句,都出自《若望默示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