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出来之后又能去哪里呢?外面过于混乱,走在路上随时都有可能被袭击,还不如待在那里,至少安全可以得到保障。不过后来我还是暴露了,前几个月,一个被我治好伤的普通秘仪师把我的身份告诉了营地里的长官,大概他从前也在那座医院里与我共事过。长官把他再次带到我的面前与我对质,我不想掩饰什么,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于是没过几天,他们就把我和那个揭发我身份的人一起送回了贝鲁特,依旧关押在从前那座医院里。”
这样看来毋庸置疑,我的这位姑姑就是情报中所说的囚犯,但是神谷还在继续追问着:“依照你的描述,真主党四处搜寻秘仪师,也是为了研究那个什么人偶?”
谕佳摆了摆手:“并不全是,落在他们手上的秘仪师,只有一小部分被赦免,去协助他们完成研究,其余的大部分……就只是供体而已,被随意使用、压榨,最后被不值一提地抹去。羽音,你应该看到了医院里有一间地上画着魔法阵的大房间吧?”
她的描述再次勾起了我心中那些不好的回忆,触手将我全身束缚所带来的窒息感又涌进了脑海里,我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暗暗握紧了大衣的下摆,擦去手心渗出的汗水。
神谷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不管怎么看,都和集中营没什么区别……但是他们怎么知道你曾经从事过与人偶相关的研究?”
池谕佳:“我不清楚,有可能是因为他们得知我是圣护,或多或少对这样的法术有所耳闻。不过确实,因为我的身份,他们才对会我客客气气,不敢轻举妄动。毕竟那个暴露我身份的人,来到医院之后,只是因为我对军官说了几句话,他就立即被送进了那个房间,而且在后来,也是我亲自解剖了他的尸体,随后他就被那些人做成了标本,泡在福尔马林里。”
我感到有些不寒而栗,池谕佳对于叛徒的处决让我有些震惊,这与她往日在我脑海中温柔的形象大相径庭。而那些真主党军医们的所作所为,更加是在打着知识进步的旗号,释放着来自人类内心最深处难以抑制的罪恶。
“革命,多少罪恶假汝之名……”
我缓缓念出神谷曾经用以形容这种事情的话语。神谷也转过头来和我交换了一下眼神,她好像也觉得,谕佳在医院时,与那些真主党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谕佳抬起头看了看我,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只是转过身去,看着墙上那一尊耶稣受难像:
“我不在乎他们做这些研究的动机是什么,崇高也好,下贱也罢,事实上都成了他们奴役那些囚犯的手段。即便我依旧想重现十几年前那个晚上的奇迹,我也没有为他们的研究做出哪怕半点贡献。”
神谷皱了皱眉,显出一丝怀疑的神色,同样也站起身来:
“那好,谕佳,我有件事情还想请你解释一下,既然你在他们研究的时间里一言不发,那你为什么不久前还说,那个追杀我们的人偶是你制造的?”
池谕佳转过身来看着她,似乎对刚才的质问颇有些不满,于是与她针锋相对起来:
“羽音,我之前就已经解释过了,只要你不主动攻击那个人偶,它是不会平白无故来追击你的。况且那个人偶是其他秘仪师们在我的监督之下无意中制造出来的,当时我谎称实验失败,把结果写进了交给军官的报告,然后把那具人偶推到地下的焚化炉。所以从始至终,医院里的真主党都不知道我们曾经偶然之中成功实现了他们的计划。”
神谷盯着她青绿色的眼瞳,紧皱的眉头稍稍松弛:“嗯哼,然后呢?”
“我原本打算直接销毁人偶,但最后想了想,还是把它藏了起来。”
“你是打算把它当作你的使魔,留作后手吧?”
池谕佳点头承认,然后坐回椅子上:“你早就知道我的行事风格,何必明知故问?”
虽然那个怪物的来历弄清楚了,但她与真主党之间的关系还是没有问出个所以然来,碰了个软钉子的神谷又看了她一眼,然后一声不吭地回到座椅前,缓缓坐了下来。
如果说,能用白鹿来形容神谷的端庄,那么对于池谕佳的形容,就像是一只黑猫,难以捉摸——不知为何,这样的想法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我的脑海里。
“这样说来,我们在医院二楼发现的那些血迹,就是你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使用了这个后手才造成的?”
看样子神谷是真的准备将那个人偶的来龙去脉问个一清二楚。谕佳这回并没有拐弯抹角,直接说出了前因后果:
“几天前,真主党的军队突然开始大量地处决被囚禁的秘仪师,我不知道他们想要干什么,但是再拖下去,只会让更多人死亡,甚至我也可能无法幸免。所以我激活了那个人偶,而它马上用魔法将自己化成了死神的样子,冲进了正在忙着搬运货物的人群当中。”
天花板上的弹孔,墙壁上的刀迹爪痕,还有地面上的血水,在那个瞬间,全都涌入了脑海。我不敢去仔细想象那样的场景,子弹打穿了怪物的身体,却依旧无法阻挡它前进的脚步,那些士兵只能胡乱地开枪扫射,然后一个个在绝望之中,被怪物锋利的指甲撕开喉咙,或者被镰刀斩断四肢,倒在血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