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愈发窘迫:“我哪有那么性格恶劣……不过我确实觉得你是个有趣的人,各种意义上的有趣。”
神谷笑纳了我的奉承:“想不到你还会对我有正面的评价,那你说说,我哪里有趣?”
这更加让我感到棘手,毕竟溢美之词可以随便说,但对方如果深究下去,想要自圆其说,就不得不煞费苦心地找几个能够站得住脚的理由。
“呃……神谷小姐,你看嘛,你以前担任过圣护,又会炼金术,还到过世界上那么多地方……而且人也好看,也很温柔什么的……大概差不多是这样的吧?”
“温柔?我从来不觉得我是个温柔的人,不过看你编理由这么辛苦,那我勉强接受你的溢美之词吧。”
明明是两只想要互相取暖的刺猬,却又忌惮彼此身上的刺,最后只能保持着一种无可奈何的距离感——这个时候,我突然想起了夏洛蒂的话语,她做出的判断,实在是太准确了。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我才会觉得,神谷是一个很特别的人,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的,而且正因为特别,我才会想要去了解她,进而对她涉猎的领域充满好奇——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我对她抱有某些奇怪的想法。
“所以,神谷小姐你一般会用炼金术做些什么呢?我听说有些炼金术士会制作一些万灵药,炼制‘贤者之石’什么的,据说是真的能够把卑金属转变成贵金属,是这样的么?”
我对炼金术的认知,也仅仅是了解贤者之石和人造人这样的程度而已,但愿她有足够的耐心,不会因为我的问题十分低级而拒绝回答。
神谷摇了摇头,指出我话中的谬误:
“如果真的能够把卑金属转变成贵金属的话,全世界的金融体系就该崩溃了,各国政府肯定会到处寻访炼金术士,借着他们来扩充自己的黄金储量。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嘛,All that glitters is not gold,过去很多声称炼出黄金的人,最后被发现那只不过是某种合金而已。不过呢,炼金术依然在研究万物的变换与物质的流转,将卑金属转换成贵金属只是物质转化的一种而已,我们更加关注的,是精神与灵魂上的转化。”
“精神与灵魂的转化?抽象的东西也能具象化么?”
完全没有理解这种概念的我胡乱地瞎猜。神谷打了个响指: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人造人你应该听说过吧?把看似没有心性的各种物质混合,在合适的条件之下,就能从容器中制造出瓶中小人,虽然这种东西,很少有人成功,不过……算了,换个例子,心理学家荣格对于炼金术的理解,就像把一块璞玉不断打磨,提炼它的心性,最终找到金子一般的心理。”
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似乎有些明白了其中一部分晦涩的概念。
“那……姑且不说精神与灵魂,神谷小姐掌握了物质转换的方法么?”
她抛来了一个自信满满的眼神,向后撩了撩头发:
“那是当然,举个例子就是,如果买来的生肉因为放了很久而腐烂了,我可以让它复原,或者直接变成可以吃的熟肉。或者在格斗的时候,也可以用这种方法来加强自己的实力。你如果感兴趣的话,有空我可以演示给你看——不过有言在先,使用了炼金术之后的肉类,仅仅是‘可以食用’而已,远远达不到能够端上餐桌的地步。”
“那到时候还请神谷小姐不吝赐教了,我挺想亲眼见识一下这种神迹。”
说着,我偷偷看了一眼身旁的神谷,发现我们都同时露出了许久不见的微笑。我们继续走在路上,在一处十字路口等待红路灯的时候,我突然问她:
“神谷小姐,我们真的要接下魏德纳先生的委托么?”
她看了看我:“当然要去。”
“因为那些津贴或者他应允你的举荐信?”
我谐谑地猜测,而她坚定地摇头:
“那些只是其次,我觉得这个委托能够让我更加接近我想要的东西。”
我继续好奇:“比如说?”
她则是含糊其辞:“我也说不出来,但我能感到有一种力量在驱使我,去做些什么,去改变些什么。”
夕阳的余晖在夜空的边角逐渐褪去,在街道两旁民居的室内灯与条石路上的路灯次第开启。街道依旧有点昏暗,但也不至于会由于看不清脚下的路面。随着最后一抹夕照散去,温度急剧下降,不习惯戴手套的我习惯性地对手哈着气,将双手插进大衣口袋里。
夜幕降临,古老的砖石墙面在灯光的照耀下,岁月的斑驳依稀可见,不管是雨水冲刷,还是日光曝晒,都在它身上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墙面上的苔藓与错落有致的尘垢清晰地勾勒出雨水流下的轨迹,细微的裂痕似乎又在讲述石块与当地气候的抗争与妥协。
街道里偶尔会有松鼠轻盈地从树干上飞到地面,灵巧地穿过条石街道,有灵巧地爬上另一棵树的枝头,活跃的身姿倒也更加显出这里别样的宁静。与克里伦区的现代休闲气息比起来,老城区则是散发出古老而怀旧的历史韵味,如果没有街上的行人与绚美的灯光,的确会让这里的行人产生一种自己正身处“美好年代[1]”的错觉。?
注释:
[1] Belle ?poque,指欧洲自19世纪末开始,至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前的一段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