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心心有所感,望向怀中的夜莺。刘科惨状在前,他当然不愿意夜莺变成那样,但他知道,他最终也会变得跟蓉蓉一样。
成为人罂后,噬心虫会飞向人罂心中执念最深的那人身上,根据人罂的意志控制宿主行动,控制程度视人罂意志的强大程度和控制距离而定。刘科离得太远,蓉蓉无法操控他,只得让刘老汉将他带来此处,鹤心始终跟夜莺在一起,从无名潭回来后的夜莺性情大变,对鹤心的态度跟之前完全不同,这就是鹤心希望中的夜莺,就算她觉得痛苦,也无法摆脱这种控制。
只是,为什么蓉蓉被禁锢在这里,鹤心却能自由行动?
几人对视一眼,心里有个声音想说又不敢说。鹤心嗤笑一声,说出他们的想法。
“她已经死了,但我没有,我还活着。”鹤心展开手臂,断臂处的血已经止住,大臂靠近心脏的地方紧紧缠着一条止血带,此时他将止血带解开,手臂断口出立马钻出无数条细小的触手一样的须,蠕动着往前生长,慢慢长成手臂的模样,覆盖上一层新的皮肉,不过片刻,手臂看起来就跟真的一样,完全看不出来了。
涂献倒吸一口凉气,一想到鹤心的画皮下可能也跟蓉蓉一样已经满身都是缠绕的藤蔓,他就觉得鸡皮疙瘩从脚底一直爬到头顶,全身一抖打了个寒颤。
“你跟蓉蓉一样成了人罂,为什么你还活着?”
鹤心露出一抹苦笑,像是嘲笑涂献的问题太蠢,又像在嘲笑自己,“很难想到吗?”
怀中的夜莺眉目宁静,好像睡着了一样,她很少这样温和,总是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背着翅牙在山林间奔跑,但鹤心知道,夜莺不是猎豹,她是羚羊。对很多人来说,山林是自由的,但身为木客,山林是夜莺的枷锁,她想要天地广阔的自由,就必须离开那片森林,去到没有任何遮挡的地方,哪怕因此暴露自己。
本来,这样的自由,他是可以给的。甚至差一点就成功了。
他的目光从夜莺脸上移开,炙热到冰冷不过一瞬,望向众人的眼神毫无温度,好像这些朝夕相伴了十几日的同伴,不过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你们是太善良,所以想象不到,还是不敢想象?”他笑得很残忍,好像这样会让自己更好受些:“我是自愿的,我自愿献祭给缠梦。她死后被缠梦捕食,而我清醒着献祭给缠梦,这,就是我们不一样的地方。”
“你,你为什么这么做?”鹿妘不敢信,缠梦到底使了什么迷魂计,才让鹤心心甘情愿跟魔鬼交易灵魂?
“各取所需罢了。”
他迅速看了一眼身后,不久前,蓉蓉还在这里控诉刘科的薄情寡义,而现在,他们已经一同落入刺骨的潭水中。鹤心知道,蓉蓉将刘科拖下水,人罂的使命也就结束了,这就像一个环形拼图,当人罂放出去的噬心虫将宿主带回,人罂心愿了却,就意味着这具人罂的怨气消散,没有用了。人罂连同噬心虫宿主,都会被缠梦彻底消化分解,它们不会浪费任何食材,都会成为下一具人罂的养分。
蓉蓉和刘科,确实“永远”都不再会分离,这算不算了却了蓉蓉的心愿呢?
鹤心握紧夜莺的手,如果他知道最后会是这样的结局,或许就不会放任自己的恶念发芽。如今,不管是为了他自己还是为了夜莺,他都得让姚华将夜莺带走,远离他的控制,夜莺就能活下去,至于他自己……鹤心摸了摸颈边红斑,他能自由活动,但离开这里太远,身上便会长出紫红色的斑。
这是征兆,也是警告,他无法再离无名潭太远,从此之后,他就是缠梦的奴隶。
“带她走吧。趁我还没有后悔。”
鹿妘心情复杂,俯看坐在地上的鹤心,如果不这样做,他未必不能走进夜莺心里,如今却不得不分开,或许有生之年再不能见。“以前那样,不好吗?”
“不好。”温和的笑容晃了鹿妘的眼,好像又回到他默默跟在夜莺身后的样子,温良恭谨。“我厌倦了永远看着她的背影,也厌倦了一直活在阴影里,如果有个机会能让我跟她并肩而立,我愿意堵上一切去换。”
“可是你拿的是她的命去换的!”鹿妘怒吼,“你自己想死就算了,她也会死你不知道吗?”
“我……”鹤心痛苦得心都要碎了,“我说我不知道,你信吗?那段梦太真实了,梦里有个声音告诉我,只要将噬心虫种进她心里,她就会回到小时候那样,她会听我说话,只看着我一人,而我只需要以灵气持续饲喂缠梦,它就会帮我!”他的语速愈快神色愈冷,突然发了狂一样怒吼:“它骗我!是我把夜莺推入绝境,是我!”
十五年前那场漫天大火,终于从黑暗的记忆中,烧到了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