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曲欢轻握着秦肖肖手腕,侧过头望她,面颊鲜红欲滴,眼睛水漉漉的,“我知错了。”
声音恳切,一副乖巧又喜悦的模样。
但知错永远不改。
秦肖肖责问的话不上不下地卡在嗓子眼,胸口剧烈起伏,思绪却一点点清明。
她本能地觉得男子来这种地方不对,但这在古代并不违法,曲欢也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自己可以负责。
可是,明明是曲欢求她当未婚妻——就算只是个玩笑般毫无实际意义的名头,也是未婚妻。曲欢这样做,是不是有一点点对不起她?曲欢是不是在心里想,她不过一个年幼相识的姐姐而已,管那么多做什么?
秦肖肖越来越难以控制自己的表情,逐渐狰狞悲哀又扭曲。是不是只有她还念念不忘小时候的那点儿情意,以为彼此是关系很近的人?就算曲欢性格变了那么多,道德感薄弱,戏耍她,欺负别人,嗜杀成性,她也还是希望,这人可以继续是她的弟弟,不然她就又没有亲人了……
“抱歉,打扰了。”秦肖肖眼睛发颤,死死埋着脸,扒开曲欢的手后迅速转身,近乎落荒而逃。
是她唐突地闯进来,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等离开这间屋子,一切就会恢复原样,她再也不会提起这件事,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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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秦肖肖合上门跑出去,曲欢都还坐在床上,维持着原姿势,一动不动,手指好像仍轻轻攥着女孩的体温。昏暗的灯光隐去他的表情,他整个人好像一瞬间静止了。
喜翠靠着床柱,眼里是浓浓的兴味,抱臂打趣道:“她就是你要哄的人?这可有些不巧。”
喜翠看热闹不嫌事大,乐于看曲欢被误会,才不会帮他解释。
等了几秒,没等到回话,喜翠疑惑望去,才发现少年面颊上的红晕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片虚弱的白,他无言地望着女孩离去的方向,唇微抿,失落萦绕在周身,浓重得让人轻易品出。
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好笑的是这小狗刚刚还一个劲地问怎样才能讨好取悦到主人,无论多么丢脸下贱的事都愿意做,结果被误会了一句话也解释不出。
喜翠不禁想起少年的面颊是在女孩推门那一瞬间变红的,他望见女孩时眼角眉梢都带起了笑,然后才亡羊补牢般抬袖想遮住自己通红的脸——他的笑和赧意好像都独给了一个人,那人离去,也就带去了他稀微的喜意。
喜翠想,他大概爱极了他姐姐。
少年收回手,眸光在转瞬间变得冷淡,明明是同一个人,却立刻让喜翠感觉不近人情、冷得生硬。刚刚看见的少年如此浓烈的失意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喜翠慢慢将手放到烛台旁,竟然有些想逃。
她看了这人的狼狈,这人很有可能下一秒掐住她脖颈让她窒息而死。她就算跑不掉,也要想办法拉着旁人一起死。
等了好久,面前人却没有动作,少年漂亮的眸子里甚至没有映出她的身影,他看她如同一只蝼蚁,实在用不上费劲碾一脚。
少年应答她:“是。”
喜翠松了口气,少年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他站起身。如果秦肖肖肯多看一眼,便会发现床上两人衣服都未乱,其实并未做什么她以为的事。
曲欢道:“我无法向她解释,我想去做一件有些危险的事,只是暂时给她留在这里,事情结束就会回来找她。”曲欢抬眸,又一次看向门口,“但既然她不愿意,我会带她出去。”
可是你给人的感觉就是要抛下人家。喜翠内心腹诽,哪里会有人想利用赌约把自己的人强制交给别人照顾?
但喜翠有些怕少年身上无名的压迫感,遂略过这个话题,问:“多危险的事?”
喜翠一点都不好奇这人要做些什么事,她在今日前都不认识曲欢,她只是不想结束话题,少年一次次看门口,心好像已经奔向门外的人,和她说话都好像语速稍快了些。
喜翠知道曲欢先前的话也不是想和她说,而是想和“姐姐”说,不能说才随意告诉一个陌生人。喜翠几乎有些讨厌曲欢了,也连带着讨厌他的那位姐姐。可是曲欢又是她无望生活里遇到的唯一一个看起来像人的人,喜翠不想他就这么离开。
曲欢默了默,如实道:“杀一个修为远在我之上的人。”
喜翠心里幸灾乐祸,哈,大蠢瓜,去杀吧,死了最好。嘴上却善解人意地提醒道:“你明知危险还要去,就没想过回不来,你姐姐怎么办?”
喜翠在勉力拖延时间,她闻着迷情香浓郁的香气,明目张胆地打量曲欢如常的面色,心里盼着赶快出事吧。
她想,不可能一点效用都没有,这人之前发现了香的效用却没有灭香,还跟着她去床上学讨好人的法子,分明就是也有那种心思。
呵,男人的劣性,她早就了解透了。
曲欢走到桌边,倒了一杯酒,闻言回眸笑道:“修为远在我之上,但还不至于回不来。那人位高权重,簇拥者众多,杀了他大抵会遇到半个仙域的追杀,我为自保难免会沾些血腥气,才不是生离死别,只是怕吓坏我姐姐罢。”
这是少年今夜第一次对她笑,笑得让简陋昏暗的屋子都华贵明亮起来,少年明晃晃的笑意和毫不遮掩的狂妄,既像属于他年纪的意气风发,又像不属于他年纪的胸有成竹。喜翠怔愣过后却更加讨厌眼前人了,内心疯狂叫嚣着凭什么。
她活得那么痛苦,这些人凭什么过得好?
曲欢走回床边,自然而然地将酒杯递给喜翠。喜翠眸子微怔,向来是她服侍别人,还未曾有人服侍过她,她手指微曲,道了声谢便很快接过。
“做个交易吧,”曲欢道,“我帮你彻底杀了南老大以及他身边所有跟班,你帮我哄哄我姐姐。”
喜翠听到前半句瞳孔猛震,手抖洒了大半酒水,听到后半句表情变得很怪,忍不住发出声疑惑词:“哈?”
喜翠教了曲欢一些在床上讨好女人的法子,他学时看起来认认真真,谁知学完却并不打算用,而是直接喊她这个老师去。
魔物这让人看不懂的离谱操作。
曲欢道:“我姐姐正厌烦我,我说什么都无用,所以需找事外人帮忙。”
喜翠不爽为一个男子去哄另一个女子,但她拒绝不了曲欢给出的筹码,遂举起酒杯,打算一饮而尽。
曲欢却又拦住她的手,轻飘飘道:“如果我姐姐不原谅我,我就杀你泄愤。”
少年眼里是漫不经心的残忍恶意,喜翠眉宇却慢慢舒展开,她扬唇,应道:“好。”
天下没有白得的好事,她一惯相信,有风险才有收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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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推门走出,见人来人往的过道中,女孩窝在椅凳上,头歪向一侧,睡熟了。青垣在她旁边,看见他们一道出门,目光满是不赞同,但并未多说什么。
曲欢望着秦肖肖,之前还气呼呼的女孩现在像没事人一样在喧闹嘈杂、意味暧昧的地方闭着眼睡觉,呼吸绵长。
曲欢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事,也知道被秦肖肖抓到算是什么,所以才更觉得有趣和悲哀。正室抓到丈夫在花楼同其他女子鬼混,不是生气了要离开,而是乖乖地坐在门口等,足可见这丈夫在她心中的分量也不如何。
曲欢的手触上秦肖肖额头,青垣立时出手制止,曲欢却淡淡地瞥他一眼,继续自己的事。
青垣问:“你做了什么?”
曲欢平静道:“受伤了还不好好休息,你为何带她出来?”
青垣确认女孩只是睡得更熟没其他大碍后,才道:“她想问问喜翠姑娘要不要一起离开。”
喜翠眼睛微颤,下意识望向曲欢,曲欢默许后,她声音沙哑,道:“多谢。”
她在魔窟里困了如此久,以为一辈子都了无希望,没想到有一天还可以出去。
可是绝境里待久了,喜翠竟然也没有什么喜意。想到曲欢说的哄不好人就杀了她,喜翠想,她也不过从一个魔窟到另一个魔窟。
曲欢抱起秦肖肖,一行人要出大门,喜翠不安问:“就这样直接出去?”
曲欢疑惑:“不然?”
喜翠:“不用告他们一声?我的意思是……”
“他们把你困在这里,你离开还要礼貌地告诉他们一声?”曲欢说这话时,十多位魔物在他旁侧或后侧,齐刷刷地看着他。
青垣已经做出防备的姿态,可是直到他们走出门,魔物都没有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