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醒了?”
秦肖肖睁开眼,就看见一张放大的人脸在她面前。
“!”
她条件反射一拳打过去。
拳头却直接穿过面前人的身躯,拳缝只感受得到寒风。
“鬼鬼鬼…你…鬼……”秦肖肖急得结巴了。
徐逸华冲她腼腆一笑。
已经成鬼的少年人面色苍白如纸,笑起来也格外惨淡。秦肖肖于是更怕了。
她强撑着反省自己,“鬼大哥,我我我应该,额,大概,没做什么坏事?”
她没做亏心事,为什么会见鬼啊!
“我好像也没做对不起你的事?如果有,我道歉,我认错!呜呜呜求你原谅我,不要来找我好不好?”
别的不管,先道歉就对了。
徐逸华含笑的眸子有一瞬黯淡,他温声说:“清曲,你不记得我了吗?”
秦肖肖抱着头不敢看他,“我当然记得啊,你就是那个那个……那个……”
要是说不记得这鬼魂会不会突然暴起杀人?
徐逸华提醒她,“你的邻居。”
“对!邻居!”
什么鬼啊苏清曲怎么有这么多邻居?
一个清怡,一个胡刀,现在又来一个鬼魂。
徐逸华又笑着说:“没想到清曲居然认得我,我是隔壁南坡村的,与你曾有过一面之缘。”
一面之缘?!
那第一句为什么要问她记不记得他,不记得不是很正常吗!
秦肖肖哆哆嗦嗦回复:“我们、我们都住隔壁村了那我肯定认得你啊……”
她又不是苏清曲,怎么可能认识什么隔壁村的人?秦肖肖内心绝望。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勇敢肖肖,啥都不怕!
她说着说着呜咽起来,“不是呜呜呜我对不起鬼大哥你,其实我、我、我撞坏了脑子!我记忆颠来倒去的,我看见您觉得很亲切!非常非常亲切!我绝对认识您的!但我现在有一点、一点点……想不起来您是谁,啊求你原谅我啊!”
不久前决定慷慨赴死,现在一遇见鬼,秦肖肖又变得贪生怕死起来。她绞尽脑汁,思考着如何脱身。
她真的很怕,面前的是个鬼,未来一切都未知。
她抱着头,像个鹌鹑一样缩在草地上,对面许久没有动静,她于是勉强睁开眼看。
鬼魂居然就蹲在她面前,言笑晏晏地看她,要命啊!
“我灵魂丑恶,不好吃的,你能不能放过我呀?”她又开始商量。
徐逸华弯着眸子笑,“我为什么要吃姑娘你啊?那边的小孩子看起来不是更美味吗?”
小孩子?
秦肖肖看过去,见曲欢面色苍白,双眼紧闭,安静地靠着树干。
“你对他做什么了?”秦肖肖瞪徐逸华,质问。
对上徐逸华扭过来的冰冷视线,她一抖,秒泄气,“不不不,鬼大哥,我的意思是他不好吃,很难吃。”
她边说边比划,“小孩子的肉不多,还不够塞牙缝;他年纪小,发育也不全,这肉嚼着没质感;他前几天还被一朵魔花咬了,那肉都腐烂了,肯定发苦发涩难以下口!”
徐逸华安静地看她瞎编。
装睡的曲欢越听越神色怪异。怎么,在姐姐眼里,他那么不堪?
发育不全,肉不多,发苦发涩难以下咽?
言罢,秦肖肖小心翼翼地看徐逸华,“所以,鬼大哥,你意下如何?”
“什么?”徐逸华一时没理解她跳脱的话语。
秦肖肖有些忸怩,羞于启口,她低下了头,装作乖顺,“求求你,鬼大哥,放了他吧。”
徐逸华险些被她逗笑了。这人一会儿求他放过自己,一会儿又求他放过曲欢。
一声声“鬼大哥”,她甚至不记得他的名字。却有好厚的脸皮,说出这样的话。
秦肖肖:“我们是故人,能再见你,我很开心。”
她开始打感情牌,“等我回到了清县,必定给你多多烧纸钱,让你成为最富有的鬼!鬼大哥的亲人,我也会好好照料,鬼大哥生前未了的心愿,我也会努力为鬼大哥做到。只求鬼大哥给我一点点时间,让我帮你实现这些。”
她看荒芜的四周,声音温柔,“鬼大哥有墓碑吗?我帮你刻字。这里有些阴森,以后我来种上鲜花,与鬼大哥作伴。鬼大哥喜欢什么花?像您这般清亮高洁之人,菊花如何?或者我多种些吧,各种各样的,您四季什么时候想看,都有花香。”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秦肖肖汗颜。
她鼓起勇气,真挚地看徐逸华,希望得到他的回复。
徐逸华在她一句句话语下,几乎对她心软了。然而维系着他魂魄不散的曲欢,却并没有心软。
【做我吩咐你做的事。】曲欢冷冷地胁迫。
徐逸华心中苦涩,轻声呢喃,“完成我未尽的心愿?”
秦肖肖点头,“嗯!”
徐逸华:“那我想请姑娘帮我转告一个人,告诉她,”徐逸华眼神里怀抱着最后一丝期待,“那个叫徐元芝的负心汉,在五道坡娶了旁人。”
徐元芝,五道坡。
这是个连秦肖肖都知道的典故,并不是指鬼魂叫徐元芝。
清县附近有个地方叫“五道坡”,那里荒芜没有人烟,一个名叫徐元芝的村外人路过村子,无可救药地爱上了村中一个美丽十分的姑娘。
姑娘爱他学识渊博、赤诚真心,二人私相授受,情定终身。但姑娘的父母嫌弃徐元芝贫穷,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他。
徐元芝万般作为皆是无法,只能先离开,打算考取功名后再回来娶姑娘。
但这一去再也没有回来。
姑娘一日复一日地等待着,没等来心上人。
她韶华已逝,无依无靠。
一天狂风呼啸,姑娘追随内心来到五道坡,竟然看见徐元芝早已经成了官老爷,还就在清县附近的五道坡娶妻生子,日子过得很好。
姑娘气愤非常,回去后便嫁于他人,忘却旧人。
从此“徐元芝”这个名字成了负心汉,凡是哪家的儿郎想要退亲,就只消承认他是“徐元芝”。
但据秦肖肖了解,这故事有另外一个版本。
徐元芝赶考途中,行至五道坡,遇到劫匪,被抢去了赶考的身份文书,他自知赶不上这一年科考,再一等又要等三年,三年时光,姑娘年岁不等人,他娶姑娘必然无望。
徐元芝抬头见五道坡满目萧然之色,一时感怀,自缢而亡。
村中人知道他死了,却只瞒着姑娘不说,只说姑娘被心上人抛弃了。
姑娘却仍然期期盼盼地不愿相信,她坚信着徐元芝是去外面考取功名了,一日复一日地哀戚等待着。
徐元芝的魂灵徘徊在五道坡不散,一日姑娘路过,他不舍姑娘再等待,所以造了个幻梦迷惑姑娘,叫姑娘以为他在五道坡娶了旁人。
姑娘信了,改嫁他人。
无论是哪个版本的故事,结局都一样,是让姑娘另嫁他人,不要再等待,区别只是这位“徐元芝”,负不负心而已。
秦肖肖怔然,看着面前已经死去、连躯体都有些残缺的“鬼大哥”,猜测这可能是后一种比较虐心的版本。
与所爱隔着生死的距离,谁在等待着面前的鬼魂呢?
秦肖肖感怀,愿意帮这个忙。
她抬头,问:“转告谁?”
徐逸华便是在此刻变脸,他苍白的手瞬时掐住秦肖肖的脖子,秦肖肖攀住自己的脖梗,手却穿过魂魄,无力地抓着自己。
无法呼吸,她在极短的时间内变得面色苍白,她缺氧的大脑急速运转,想她说错了什么。
徐逸华凑她耳边低语:“是你啊,清曲。”
她本该是那个等待的人,然她却忘记了。
秦肖肖浑身发寒。原文里苏清曲喜欢上官宸启,从来没有提到过曾经有婚约,所以这具身体,确确实实是忘记了旧情。
她额间青筋爆出,再说不出一句话。
曲欢借徐逸华的眼,观摩着她狼狈的模样。
秦肖肖先前温言温语地和徐逸华说话,曲欢不开心,他想姐姐怎么对谁都这样好呢,唯独对他,愿意一刀刺死他。
曲欢心里嫉妒,扭曲又憎恨。
徐逸华的魂魄都要散去了,但他偏偏要重新凝聚好,借徐逸华自己的手,断了他们两人的“温情脉脉”。
徐逸华:“清曲的脑子真的撞坏了么?居然连我都忘了。那我同你讲些我们以前的事吧。”
秦肖肖痛苦呜咽,徐逸华眼神空洞,浑不在意,“清曲与我,是指腹为婚。我从小便知道清曲未来会成为我的妻子,凡有好吃的,有稀奇的小玩意儿,都先带来给清曲。”
“我幼时不喜念书,但因为清曲你总是眼睛亮亮地看我,所以我用功读书,每日期待着与你蹲在墙角,教你识字,我喜欢看你一脸惊叹,崇拜地望我。”
“我一直期盼着清曲快些长大,好嫁给我。可惜——”徐逸华看自己透明的躯壳,“战乱带走了我的清曲,我到处也找不到你。我离家来找你,结果死在了这里。”
“清曲啊清曲,我的清曲,”徐逸华喟叹一声,“我们是有缘分的,对不对?你看,我们居然又遇上了。”
有个屁的缘分!废话怎么这么多?秦肖肖要窒息了。
徐逸华:“上天要你嫁给我,你也愿意来与我作伴的,对吧?”
秦肖肖急忙点头。
徐逸华看她涨红变紫的面庞,松开了手。
甫一松开,秦肖肖剧烈咳嗽,她边咳边强忍着开口:“大哥,你认错人了,我是苏清曲,不是清曲。”
她是秦肖肖,不是苏清曲。苏清曲的婚事,她不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