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她也知道自己妈妈拎不清是常态,被周建民骗得五迷三道也是常态,让让她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也就罢了,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她胸口那股气,就是怎么都顺不下去,那些荒谬的指责一直在她脑海里盘旋,一遍遍刺痛她敏感的神经。
“你宁愿相信我会离家出走,都不相信周建民才是真的永远都不会回来了?!就算你把所有事都怪到我头上,他才是真正抛弃你的那个人!他就是骗你离婚,骗你背债,让后自己在外面过逍遥日子!他就是抛妻弃子的人渣!杂碎!死不足惜!”
“啪!”
又一记耳光打在她另一边的脸上,力道大得差点将周窈掀翻在地。
她捂着脸踉跄几步扶着墙站稳,心想着这两巴掌打得倒是对称,左边一个右边一个,但即便脸上火辣辣的疼,心里却非常畅快,那些积压在心底的怨气、怒气瞬间爆发。
想着干脆将“真相”吐个干净,可当她眼角余光却扫到陈娟脚踝上凸出的静脉曲张和似乎怎么都好不了的淤青时,已经涌到嘴边的话,突然就说不下去了。
扫了一眼墙上还未撤下的全家福,周窈转身回房。
关上房门,房间里一片漆黑,而门外隐隐传来陈娟压抑的哭声。
摸了摸滚烫又刺痛的脸颊,周窈无声苦笑。
这种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
一整晚,周窈就静静地躺在床上发呆,门外响动一直没停,陈娟不知道在干什么,窸窸窣窣的,等到十点多才完全没了声响,应该是睡觉去了。周窈记得她明天是白班,早上六点就得到医院。
可这么努力工作努力学习,她们依旧看不到明天不是吗?
还不清的债务,追不上的成绩,久不到来的高考,和不知道在哪里的学费。
想到这,周窈突然觉得四面八方的黑暗突然朝自己涌来,这间狭小房间的墙壁上,似是伸出了无数只的手,要将她拉入深渊。
空气逐渐稀薄,呼吸越来越急促,脑袋里全是糟糕的画面的。
“嗡嗡——嗡嗡——”
周窈一个激灵,像是一只溺水的鱼瘫在那大口呼吸。
手机还在震,她拿起来一看,是顾彧。
他好像总能抓住一些时机,将她从黑暗里拉出来。
定了定神,周窈接通电话。
“怎么这么久才接?睡了?”男生好听的声音透过听筒传过来,尾音轻轻上挑,温柔似水。
周窈摸了下发热的耳廓,换了一边接电话:“没睡……”
对面沉默了一下。
“能不能出来?”
“现在?”
电话那头又轻轻“嗯”了一声。
周窈坐起身朝窗户看去,却扫到坐在窗前的那只蓝胖子,眯着眼咧着嘴笑得没心没肺,而它身后,窗外深沉的夜色里染上了一抹橘色的路灯光。
枯竭的心间有股暖流淌过。
想了想,自己好像确实欠了顾彧一个交代,于是她回复道:“那你等我一下。”
轻手轻脚打开门,陈娟的卧室门已经关上了,客厅里一片漆黑,她就这么摸着黑来到门口,经过穿衣镜时特地弄散了自己的头发,想遮住被打得红肿的脸颊。
刚推开一楼的大铁门,就看见顾彧手插兜站在路灯下面,他应该是刚洗完澡,穿着水蓝色的睡衣,未干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额头,被橘黄的路灯光照着,显得格外柔和。
见她出来,顾彧快步上前,拖鞋在夜色里发出“踢踏”声响。
“脸怎么样?”他小心地撩开周窈故意弄乱的头发,“嘶——”瞬间倒抽一口凉气:“怎么这边也挨了一巴掌?!疼不疼?都肿了!”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两包冰袋,小心地往周窈脸上贴去。
这么冰,也不知道他怎么在口袋里揣了这么久的。
但不得不说,冰袋贴在脸上的瞬间,那种火辣辣的疼顿时减轻了不少。
“还好我拿了两个,你妈怎么又打你了?”
周窈也没想到自己的“伪装”竟然连三秒钟都没撑到就被顾彧发现了,现下也有点破罐子破摔,她不自主往顾彧身边站了站,像是为自己找到了一面可以短暂倚靠的墙,想把心中的那些苦闷全部倒出来。
“怪我自己,说了刺激她的话……都是周建民,自从他走了以后,我妈精神上就有些不稳定,医生说可能是焦虑症,不过也没确诊,她嫌看病太贵……反正就是,只要我没跟她报备就不见了,或是电话不接,她就会失控。今天是比较严重的,因为我三个多小时都没接她电话……”
顾彧消化了一下:“你妈是怕你离开她?”
“可能吧……”周窈点了点头,低垂着眼眸望着自己的脚尖,喃喃道:“什么时候才高考啊,这个破地方我真是一刻都不想多待了……”
温热的手掌抚过她的头顶,轻轻揉了两下。
“马上,再等一等,你想要的,都会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