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
苏又溪戴着个差不多遮住半张脸的墨镜,拉着一只行李箱,慢腾腾地走出高铁站。
她坐了太久的车,刚接触到大地的时候,腿都是软的。
太阳还没有下落的迹象,天边红霞翻滚,好像打翻了颜料盒。
她稍一停顿,往火车站前的小广场上走去,随便找了个石头台子坐下,掏出手机来准备打电话。
才刚拿出手机,一个电话很突兀地打了进来,她低头看,是一串陌生的号码,归属地正是本市。
除了她爸,这会儿还能有谁给她打电话?
她有些烦躁地想,该不会才下火车就有推销电话来了吧?
她利索地把电话给挂了,这会儿没工夫跟推销的人周旋,她得赶紧给老爸打电话让他快些来,太热了,再晚她就化了。
谁知她才刚把电话挂断,还没来得及给老爸把电话拨出去,手机又响了起来,依然是刚才那个号码。
她快烦死了,接起来后,对方还没说话,她便劈头盖脸说了一通:“有毛病吧?干什么工作不好非要来干这?出去找个厂子拧螺丝不行吗?”
对面愣了片刻。
苏又溪刚要把电话挂断,对面却传来一道沉稳的男生:“苏又溪。”
苏又溪愣住了,这人怎么还知道她的名字?
而且这个声音……似乎有点耳熟。
对方一顿,声音低沉,说:“我是许闻君。”
许闻君啊。
原来是他。
苏又溪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把手机拿到眼前看了一眼屏幕,又把手机放回耳边,有些木然地说:“哦。”
对方声音很轻柔,语气也缓:“我在出站口呢,你在哪儿?”
苏又溪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尘,四下望了望,不确定地说:“我在出站口前面的广场上,前边有一盆花,紫色的,很漂亮。”
她许久没回来了,这高铁站是新建的,她不太熟悉。
对方马上说:“我知道了,你就站在那里不要动,我马上过去。”
苏又溪听着对方有些急促的喘息声,下意识说:“你不用跑啊,不着急的。”
正说着,她听到远方传来一阵踢踏的脚步声,一回头,便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男人朝她跑了过来。
太阳斜在天上,水泥地积了一天的炽热。
苏又溪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在沸腾。
小广场上人很少。
实际上,他们整个县城人都特别少,尤其是年轻人,基本上能出去的都出去了,很少有人愿意回来。
许闻君跑到她面前,还微微喘息着:“不好意思啊,让你久等了。”
苏又溪摘下墨镜:“怎么是你来接我?”
“我在路上遇到了林大爷,他跟我说要过来接你,刚好我要来这边办点事,就跟他说我可以顺路把你接回去。”
苏又溪嘴唇微动,没有再说话。
她其实不太想让许闻君过来接她。
她离婚了,在大城市也混不下去,灰溜溜地滚回了家乡。
这样的情况下,她真不想让村子里其他人知道。
许闻君伸出手来帮她把行李接过去,又低头问:“坐这么久的车,饿了吧?我们先吃个饭,然后再回家?”
苏又溪把墨镜挂在胸前,伸手把搭在行李箱上的一个旅行包拿到手中,对他说:“我的行李很重的。”
许闻君笑了笑:“不重。”
一路风尘仆仆,她也确实饿了,两个人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她也就没再客气,跟在许闻君身边一起去了县城一家还算不错的牛肉面馆。
餐馆门面不大,摆了六张桌子,里面没有人,大概因为不是饭点。
行李就丢在了车上,两个人下车,坐在靠门口的位置,一人点了一碗牛肉面,许闻君又点了一盘凉拌猪耳朵。
苏又溪理了理头发,这会儿心情已经回复了,笑着看他:“你还记得你姐我喜欢吃凉拌猪耳朵啊。”
许闻君低着头拿纸巾擦桌子,声音很轻:“记得。”
苏又溪抬起头来仔细看着许闻君的脸。
刚才一直没仔细打量他,这会儿她细细地看,见他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成熟了,肩膀更加宽阔,脸部线条也变得清晰了起来。
像个男子汉了。
牛肉面很快端上了桌。
他们这儿别的没什么,就是菜码大。
苏又溪许多年没有回来过了,她在大城市待久了,习惯跟着她的有钱前夫吃那些盘子大大食物少少的精致菜品,看着这么大一份的牛肉面,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许闻君看她正对着面碗发呆,便问她:“怎么,吃不完?吃不完的话可以拨给我一点。”
这句话她前夫不知道说过多少次。
她皱皱眉头,笑着对许闻君说:“不用啦,我现在饿得可以吃下一整头牛。”
许闻君也跟着笑,并不说话。
苏又溪发现他还是像小时候一样不爱讲话。
她是真的饿了,拿起筷子,顾不得任何形象,大口大口吃起了面。
许闻君没吃,起身去小料台,盛了两碟小咸菜,递到苏又溪面前。
苏又溪定睛一看,是她爱吃的辣白菜和辣桔梗。
她夹起一块辣白菜,吃进嘴巴里,三口两口咽下去,声音含含糊糊的:“好吃!还是家乡的味道最好。”
许闻君笑笑,慢慢吃自己面前的牛肉面,等到两人吃饱肚子,太阳已经落山了。
苏又溪跟着许闻君上了车。